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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溯回四十年,這個故事的開始——
少年時代的介子推,穿著破舊衣衫,背了一大捆柴草急火火地從山上摸下來,汗滴如雨。腳下,一雙草鞋已破得掛不住腳了。
他撩起衣襟擦著汗,仰頭看看毒辣的太陽,嘴唇張合著,幹裂得都破了皮,心說這酷暑可真要人命!
再挨了幾步,介子推的眼睛一亮,前麵有道山溪,水汪汪地流著。
他身上登時生出勁來,三竄兩蹦地趕過去,丟下柴草便伏在了溪邊,咕嘟咕嘟喝了幾口,一張臉水淋淋地抬了起來。之後,扒去草鞋,將腳泡進了水裏,有好多血口子的腳板猛經涼水一浸,他不由得齜了齜牙,卻又很愜意地樂了。
天空湛藍,白雲浮遊。介子推把腳板伸在水裏,身子卻倒在岸畔的草地上,眯縫著眼兒。突地,腳心似被什麼東西觸了一下,他彎起腰來,眼珠一轉,小心翼翼地伸出兩手,沿著腳跟摸下去。
驀地,一條大魚隨著他的雙手揚起,蹦出水麵。魚身四下亂扭,水珠濺了介子推一頭一臉。他驚喜地喊道:“娘,我抓到一條青魚!”
灶間,介母燒水剖魚,對介子推說:“這青魚藏在深水中,專以螺螄為食,天生的一口尖牙利齒,能一下子咬碎螺殼。不是有這麼一句老話麼,青魚吃五十斤螺,才長一斤肉。”
介子推咚地吞下一口口水:“怪不得娘你經常說青魚肉鮮美呢!”
介母笑了:“可它就是生有一副強牛脾氣,哪怕是落網了,也決不胡蹦亂跳,就死釘在那兒了。”一頓,瞄了介子推一眼,“你們介家祖祖輩輩啊,也是這德性!”
介子推用手撓著頭皮,嘿跟著娘傻笑。
介母三把兩把洗淨了魚,放進缽子裏,丟上把鹽浸了。
介子推不解地問:“娘,你怎麼不趁著新鮮做魚湯喝?”
介母說:“還是留著待客用吧!”
介子推囁嚅道:“可我這是抓來給你補身子的?”
介母抬起臉來:“子推,你千萬記住,自家少吃兩口不打緊,待客卻一定要實誠。何況,人家先送咱東西了。”眼光掃了一下放在牆角的一個口袋。
介子推走了過去,伸手一摸,驚喜道:“黍米?這麼多!”
介母笑眯眯地說:“是你表哥解張送來的,他現在可是發跡了,留在蒲城公子府裏做事。”
介子推呆了呆:“小表兄麼,他現在變什麼樣了?”
“你想我能變成什麼模樣?”院裏突然響起了話聲,卻是解張已由外邊轉回。隻見他頭戴高冠,身著青布寬袍,佩著鑲金嵌玉的長劍,臉盤白淨,豐姿英偉,哪還有從前的半分影子?直把個介子推看傻了眼。
解張是他娘舅家的兒子,排行老三,兩人從小玩得來。在介子推跟隨高野子師父出外遊蕩的那幾年裏,他跟了晉公子重耳,做了門客,現在就住在蒲城(重耳的封地)。
“子推,我這次是特意來接你去蒲城的。”解張拍拍他的肩膀,道,“聽說你跟兵法技擊家高野子先生習得一身本領,所以我想把你引薦給重耳公子,日後也好謀份功名。”
介母朝著解張點點頭:“子推這孩子就是太老實了,有你提攜提攜他當然好!”
介子推臉上卻並沒什麼喜色,轉頭看著介母:“娘,我走了你可怎麼辦?”
介母說:“你盡管放心去吧,娘的身子骨硬朗著呢!”
介子推垂下頭:“我看我還是留下來的好!”
介母笑了:“孩子話,你不想讓娘過好日子麼,整天價呆在這山裏頭怎麼行?”
解張也在一旁道:“可不是麼,做事好了,公子一賞賜下來,大姑下輩子可就有依靠了!”
“娘!”再看介子推,竟然掉淚了。他從來就不是熱衷於功名的人,但讓後世子嗣顯達,卻又是介母的宿願,做為孝子的介子推對於母親大人的殷望從來是不敢違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