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不知道該說褚易是多情還是濫情了。
褚易這樣做,出乎他的意料,畢竟褚易在他心裏隻是個隻愛自己的人,他何曾會對別人那麼好。
他看著褚易發問,卻沒有得到回複,以為他不會說了。
褚易卻回答了。
“我知道我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樣子,左右也撐不過幾日了,這對眼睛在我身上也毫無用處,不如慷慨一次,還能讓他永遠記住我。”褚易嘴唇蒼白,臉色亦蒼白如紙,似乎整個人都是未著色的畫卷上的人物,淡淡道,“在臨死之前還能體會一下當瞎子的感覺,也是新奇。”
“……”
赫舒嘴唇動了動,半天沒說出話,苦笑一聲,搖搖頭,“好吧,我還是說不上喜歡你,但是,現在卻不討厭你了。”
褚易嘴角勾了勾,沒說什麼。
“你做什麼事情,好像都是率性而為,想做便做了,沒考慮過後果。說實話,我挺羨慕你的。”赫舒歎了一聲,卻不得不說出心裏的真實想法,話鋒一轉,道,“但我覺得你做錯了,你從一開始就錯了。”
“哦。”
“你明明知道聞仙長喜歡的是宗主,又何必苦費心思,他若是真的對你有意了,你難道也會安心麼?”
赫舒沒忍住把心裏一直想說的話傾吐出來,褚易這些年來待聞清徵他是看得到的,時常不忿他的言行。宗主還在沉睡之際,他卻趁人之危,意欲奪人之愛,要不然聞清徵道心堅定,這千年來怕是早就被這人得逞了。
他擰著眉,道,“你選錯人了。你不該喜歡他的。”
“無所謂喜不喜歡的。”褚易笑了一聲,輕聲道,“我隻是想試試,當我盡全力對一個人好的時候,那個人是不是也會對我好。”
“……”
他還未從別人那裏汲取過這人世間的溫暖,沒有愛過人,也沒被別人愛過。所以想做什麼,就做了,無關其他。
但這次,和從前一樣。
他總是不會被愛。
褚易嘴角挑了挑,對他展開一個清淡的笑,慨歎一聲,似是解脫,“我這輩子,不論做什麼總是不盡人意,已經是沒結果了的。隻能希冀於下一世重新來過了。”
說著,笑了一聲,“我居然也成了自己嗤之以鼻的那種人,把幻象寄托於下輩子了。”
“褚易……”
赫舒想寬慰他其實他還是可以繼續療傷的,但想到他已經撐了那麼多天,雖然表麵平靜,但聽大夫說內裏筋骨經脈全都壞死了,苟延殘喘於世,每一刻都是折磨,勸他樂觀的話又咽了下去。
褚易見他沉默,無意再和他多說,他見赫舒不過也就是要赫舒轉告聞清徵,讓他知道自己並非沒有私心,不用他記掛著他的恩情。
他的恩情,早就有人替他還過了,在那日殺了那群昏君貪官的時候。
褚易揮一揮衣袖,轉過身,拄著竹杖慢慢踏著台階,走進屋子裏,道,“你走吧。”
赫舒伸手,還想說些什麼,但話剛一出口,就被一股強橫的力度彈出去,褚易設下的陣法重新發揮作用,把他移出了竹林。
赫舒看著竹林深處,森森翠葉,流連了片刻卻隻能走了。
……
當赫舒回到魔宗之後,並沒有多說什麼,道褚易領了他的謝,但說不想再見他們了,要過自己的日子。
他隱瞞了一部分事實,當看到聞清徵皺著眉問他褚易的傷勢的時候,隻是說他好多了,並沒有提他行將就木的事情。與其全都跟他說了,還不如隱瞞,左右也是兩不相見了,何必讓聞清徵心中愧疚添堵。
他這樣說,聞清徵靜靜地聽,不知聽進去沒有,那雙眸子冷寂如雪,閃著淡淡的銀光,過了半晌才說他知道了。
赫舒刻意避著褚易的事情,隻是把此事跟沈昭說了,再也不在聞清徵身旁提起褚易。過了許久,幾乎連他都要忘了這個人了,日子過得平平靜靜。
轉眼,又是年節。
修仙界罕見地下了一場大雪,雪花如鵝毛一般,紛紛揚揚地飄灑下來,將整個世界都染成了白色。踩在鬆軟的雪上時的聲音咯吱咯吱地,有些好聽。
沈昭那時剛剛和聞清徵去了一趟人間,買了不少的對聯和紅綢,還有圓滾滾的大紅燈籠,回來之後,漫天漫地的紅色把雪中的魔宗點染得熱熱鬧鬧地,熱鬧得有點俗氣,滿是人世間的歡喜。
沈昭念著這次不夠盡興,僅僅是逛了花街、賞了花燈、看了廟會、燃了煙花,還有許多事情都沒見到。聞清徵說他貪心,明明魔宗的事情越近年關越多,他這個宗主倒好,隻想著去遊山玩水,若是當了紫微星成了人間帝王,也是個昏君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