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小土車(2 / 2)

“怎麼,又挖大了,趕明挖到家裏。”

“是你的驢把我的院子都搞壞了!”我憤憤地說。

“那驢拴哪?”爺爺邊解韁繩邊說,“拴在炕頭?回頭問你奶奶,她同意的話,咱明天就拴在炕頭,免得把平子的車踩壞了。”

“再踩壞我就真挖家裏,來望都把車路挖家裏,我為什麼不能?”我嘟著嘴說,來望是前院馬鐵匠的兒子,比我小半歲,他就在窯洞裏的一麵,挖了一條一拳寬的車路,這樣下雨的時候就能在家裏玩小土車,而且不用擔心被踩壞,我也多麼希望把車路挖到家裏,但是沒有人同意,所以下雨的時候我隻有到他家去玩。

“來望還尿炕,明兒你也尿炕。”爺爺說。

爺爺的理由總有無數條,經常讓我不知道怎麼去反駁他,等到我想好了,他卻走遠了,我隻能在心裏憤憤的說:老漢是個壞東西。

這是奶奶說爺爺的口頭禪,我也隻是借來一用。

家裏的人都下地了,奶奶也去了菜園,院子裏靜悄悄的,我已推了好長時間的小土車,此刻我似乎有些不想玩了,我看看我的小泥人,它們都整齊地睡在炕上,我忽然覺得應該給它們點一盞小油燈,這樣它們晚上就不怕黑了。想到這,我就找來一個空著的墨水瓶,隻是拿什麼作燈芯,我抬頭望望山上,藍色的莎草花開滿山坡,這是一種野草開出的非常漂亮的花朵,不高,花朵卻很大,花瓣向後卷曲,每一朵花都孕育著一顆果實,果實成熟後如小棗大小,十分美味。

忽然,我靈機一動,那就用莎草花吧。

我爬上了山坡,采來一朵莎草花,插到墨水瓶裏,放到小人的炕頭,做完這一切,我十分的高興,這時我也感到十分的疲累,就坐下來看著我的小土人,看著看著,他們活了,樂嗬嗬地向我走來,我的小土車,也變成了真的汽車,它們嶄新嶄新的,象大海的藍色,我們一塊坐上了汽車,快樂地嬉戲,我們把汽車開到了雲朵裏,笑聲象海浪一樣鋪開,象朵朵蓮花般綻放。

忽然,一聲高亢的雞鳴,我醒了,懷中還抱著我的小土車,原來那隻是一場夢,我的小土人依舊睡在炕上。

這時,奶奶從菜園回來了,手中提著菜籃,身後跟著她的大部隊——一群雞和那頭貪吃的小黑豬,每當奶奶從菜園回來,它們便會遠遠地迎接,因為奶奶總會給它們扔一些菜葉或撿來的果實。奶奶是一個慈愛的老人,村裏的小孩隻要到我家,無論什麼時候都會給他們吃的東西,飯點的時候一起就餐,別的時候,就是一個黑窩頭,甚至一根剛拔回的蘿卜都會成為她的招待品,而家畜家禽也無時不在奶奶的庇護下,無論它們多麼頑皮,破壞了家裏的什麼,奶奶都不會打它們,就拿住在家門前一棵白楊樹上的一窩喜鵲,奶奶也是庇護有加,這窩喜鵲每年都到雞窩裏偷蛋,簡直都是慣犯了,在那個年代,雞蛋隻有在逢年過節和來客時才能吃到,但是奶奶卻慣著這窩小偷,她不許家裏人拆喜鵲窩,也不許村裏人去拆,因為它們不但偷了我家的蛋,也偷了別人家的蛋,就這樣,這窩慣犯一直作案不斷。

我知道,奶奶從菜園回來,就要做晚飯了,天也要黑了,我望向西天的太陽,血紅血紅的,映紅了大地,群山象嬌羞的新娘,披著一層緋紅的麵紗,在夕陽裏沉默;遠處幾縷炊煙從農戶的窯洞上升起;一隻小黃鷹定格在山峁上方;幾隻烏鴉掠過頭頂,嘎嘎地叫著飛向遠處;一群灰鴿,依舊站立在不遠處的山畔,夕陽給它們銀灰色的羽毛罩上一層柔和的緋紅,它們就像一群士兵,一字形整齊地排開,我常常有一種莫名的衝動,感覺隻需一顆子彈,從一端射擊,就能將它們全部獵獲,當然這隻是我的想象,而事實也的確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