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一把竹口琴(2 / 3)

“哎——黃毛來了!”喊完後我覺得哪裏不對勁,因為大媽和大伯笑得彎下了腰,這時我才意識到喊錯了,都怪村裏人把我叫黃毛,我的名字幾乎都被他們忘了,搞得我自己都快忘了。

“不對,是平子來了,平子來了!”我把兩手放在嘴邊呈喇叭狀。

空曠的山穀也傳來了響亮的回聲:不對,是平子來了,平子來了!

我覺得奇妙極了,我繼續扯開嗓門大喊,那些我能想到的此刻就在我嘴邊的詞彙,一個個地喊出,然後又聽著山穀一個個的回音,直到口幹舌燥。

大伯的祖上和我的祖上幾乎同是在同一時間流落到此地落腳,由於都姓王,加上當時人煙稀少,大家互相有個照應,所以祖上就燒香磕頭,從此結為本家。大伯祖上世代為醫,而且還出過幾位名醫,但是到了大伯這一代,就斷了行醫的路,因為大伯不喜歡,反而喜歡擺弄樂器,嗩呐、笛子、二胡等,隻要他見過的樂器他都會,無師自通,吹拉彈唱樣樣精通,他對音樂的熱愛超乎人們的想象,開始的時候,大爺也就是大伯的父親,為了讓他學醫,砸了他的嗩呐,折了他的二胡,可是這並沒有阻止大伯對音樂的熱情,找不到合適的材料,他就地取材,用葫蘆製作了嗩呐,居然也吹得有模有樣,大爺無可奈何,加上他是獨子,索性就隨了他。

還有一個在當地人人皆知的事,那就是大伯娶大媽的時候是自己親自去娶的,這本沒有什麼,但當地有個風俗,新女婿是不能隨迎親隊伍一塊前去的,因為路途遙遠,迎親的嗩呐得一路吹奏,這可都是山路,到了女方家,還得過夜,也就是吃過飯後,嗩呐手還得繼續吹奏,以烘托喜慶的氣氛,直到待完客,這大抵到了半夜,除了大媽的家人,誰也不知道這個年輕帥氣又吹得很好的嗩呐手就是新女婿。第二天回來後還得吹奏一天一夜,婚禮方算完畢,大伯除了不需要他加入的儀式,別的時間都在吹奏,因為當時大爺已去世,家道中落,他雇不起別的嗩呐手,所以就自己去吹,因為沒有嗩呐聲的婚禮,是十分的冷清,甚至蒼白。這自己給自己吹奏的的婚禮,在當地還是頭一遭,有稱讚的也有嘲諷的,但不管怎樣,大伯都給了大媽一個雖然簡單但很難忘的婚禮。

婚後大伯和大媽很恩愛,因為大伯的家人都已離世,大媽就是他唯一的親人,遺憾的是大媽一直沒有生育,所以他們沒有孩子,盡管隻有他們兩個人,可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在那個生產隊剛剛解散的日子,多數人的日子並不寬裕。可能是沒有自己的孩子吧,大伯和大媽都非常的喜歡我,他們從不叫我黃毛,就憑這一點我就能做出判斷。

大伯和大媽在米穀地裏鋤了一個來回,然後就坐下休息,我跑到他們跟前,喝過水後,大伯就掏出了笛子吹了起來,那聲音悅耳動聽,像潺潺的流水,從山頂向四下傾瀉,像有一把無形的手,把我托向了一個神奇的地方,我仿佛坐在白雲之上,又仿佛在微波裏蕩漾。

忽然,笛聲戛然而止,我的思緒也隨之拉回了現實。我拿過大伯手中的笛子,放在手中仔細打量著,然後又放在嘴邊吹了起來,可怎麼也吹不響,大伯笑著摸了摸我的頭說:

“回家後給你削個竹口琴。”

我一聽高興極了,竹口琴可不是現在流行的真正的口琴,而是用一個小竹片,中間削出一個小竹舌頭,竹舌粗的一端穿上繩子,這樣就放在嘴邊,一手扶著另一端,邊拉邊唱,隨著節奏,歌聲和竹舌彈奏的聲音融為一體,也別有一番情趣,這在當時,幾乎每個年輕的女孩子口袋裏都有一把這樣的竹口琴,也算是非常的時髦了。以往,我隻有站在那些年輕的女孩子旁邊,看著她們彈唱那些哥哥妹妹的情歌,沒想到我自己也很快會擁有,這真是幸福來得太突然,我真想大喊大叫,以此來宣泄我興奮的心情。我耐著性子待了一會兒,實在憋得慌,就找了個借口去看毛驢是否到了田邊,便跑離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