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不知曉的暗戀(3 / 3)

“我沒那麼挑。”

因著她那句話,挑剔至死的江少爺說著違心話。菜上齊之後,雖不對胃口,他卻也沒覺得太難吃。

江鶴齊初到上錦鎮,進門之前難得還顧及人情世故和俗禮,跟幼清在周圍的攤子上買了點新鮮水果拎著去。

合金廠這幾天已經停工,人都聚集在霍斌的家裏。大門敞開,好幾個人操著一口當地的方言在大聲說話,擼起袖子興致勃勃地討論,在替霍斌抱不平。還有幾個婦女帶著小孩坐在旁邊嗑瓜子,小孩鬧騰得歡,屋子裏更加吵鬧。

霍斌夾在眾人當中,儒商模樣,顯出幾分書生氣。

大門敞開著,視野開闊,又值下午一兩點,陽光正好。

江鶴齊將車停好,同幼清一起拎著東西上門,走過桂花樹掩映的小道。霍斌正愁眉苦臉,看見幼清的身影,頓時高興起來,起身迎了出去。

其餘的鄉鄰一時安靜許多,連吵鬧的孩子也歪著頭好奇地瞅著門外兩個陌生的年輕人。

“舅舅……”幼清喊人,江鶴齊跟著一道打招呼。

霍斌雖然隻在幼清結婚當日見過江鶴齊一麵,卻對江家四公子有深刻印象,當即接過他手中大袋小袋的東西,客氣兩句:“你們怎麼都來了……”

幼清說得委婉:“正好星期天放假,我們過來鄉下散散心。”當著其他人的麵,絲毫未提及合金廠被找麻煩的事。

周遭打量的目光太過強烈,讓幼清感到有些不適,有兩個婦人過來搭話,她便隻好一問一答。反觀江鶴齊,一如既往的隨性灑脫,似乎毫不在意。

他與她的座位挨在一起,幼清想要暗示他離開,私底下鉤了鉤他的手腕:“要不要出去走走?”

江鶴齊反擒住她的手指,壓下嘴角的笑,對霍斌說:“舅舅,我跟幼清先去外麵轉轉。”

戲得演到底,幼清立即挽上他的胳膊,兩人悠閑地出了門。等走到沒人的地方,幼清鬆了口氣:“他們老盯著我看做什麼,怪不自在的。”

“當然是因為你好看。”江鶴齊說。

我還是要臉的,幼清腹誹道。

“他們也看你了。”

“說明我也好看。”

“……”

她忽然意識到,手還掛在他的臂彎,於是慢吞吞地鬆開了他。江鶴齊笑:“你這算不算非禮?剛才大庭廣眾,你悄悄鉤我手的那下,我當場還回來了。現在這個要怎麼還?”

腳尖磨蹭著草地上的小石子,幼清小聲問:“你想要我怎麼還?”

江鶴齊見她害羞,心裏把持著分寸,清楚明白地知道眼前這位不能隨隨便便對待,亂撩不得。他笑道:“逗你呢,別怕,我什麼壞事都不幹。”

說來可笑,他在她麵前,倒成了正人君子。

幼清心裏微微發澀。

幼清帶著江鶴齊在周圍不遠的地方逛了逛,三月草長鶯飛,又是豔陽天,曬著暖洋洋的日頭,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愜意。

幼清跟江鶴齊聊起霍斌:“舅舅不是本地人,在這裏辦廠總是要吃虧的,有些人見他的廠子賺了錢,巴結著他,其實背地裏又說他的壞話。那些表麵朋友,都是不能交心的……連著幾次出事,恐怕沒幾個人是真的擔心他的。現在坐在屋裏的那群人,談得起興,幫著出主意,其實也就來湊個熱鬧。”

她揪了跟狗尾巴草,目露惆悵。

江鶴齊問:“養蛙的老吳說要舅舅賠多少錢?”

“這個我也還沒問清楚。”幼清說,“也不知道舅舅是怎麼打算的,估計要請專業人士來檢測水源,但就算檢測結果出來了,跟合金廠這邊沒關係,老吳估計也還是不會認賬的。”

“這件事其實簡單。”江鶴齊說。

“哦?”

“你等著看吧,山人自有妙計。”他衝幼清眨了下眼睛,“對付惡人,就得用賤招。”

~05~

晚飯是幼清準備的。三個人,八盤菜,十分豐盛地擺滿了一桌子。四道霍斌愛吃的,剩下四道皆符合江鶴齊的口味。

盛飯的時候,霍斌問她:“幺兒你愛吃什麼?”

幼清的小名就叫“幺兒”。“幺”是排行最末的意思,家中最小的那個常被稱作幺子。霍斌婚姻不順,早年間娶過妻卻沒有生孩子,而妹妹霍歆隻有幼清這麼一個獨苗。霍家幺兒的名號,就這樣被幼清占了。

幼清渾然不在意,眼睛掃過餐桌:“都是我愛吃的。”

江鶴齊並不了解她的口味,難得體貼,替她夾了一筷子紅燒茄子。幼清開開心心地吃了。

入夜之後,氣溫明顯下降。幼清去房間鋪床,到櫃子裏多拿了條毯子出來壓著。想了想,她又多拿了個枕頭。

江鶴齊來了,理所當然是同她一起,住她原來的房間。霍斌斷然不會再另外給他收拾出一間客房的。

她望了望此刻正坐在米色地毯上玩手機的人,默不作聲地把窗戶旁的布藝小沙發放下靠背,平鋪成一張小小的單人床。今晚,她還是自己睡這裏就好。總不敢勞煩某位大爺將就,小沙發對於他一米八五的身高來說,確實憋屈。也好過兩人同床,她半夜轉醒時,瘋魔了一般,止不住地肖想他。她真替他的清白擔憂。

幼清這邊胡思亂想得厲害,江鶴齊沒個正形地癱著,卻是在談正事,蔣躍在微信上找他。

“四哥,妥了。”附上幾張照片。

“沒言行逼供,隻嚇一嚇,老吳就招了。”

江鶴齊勾起一抹輕蔑的笑,蔣躍那邊還有消息傳遞:“老吳供了五個人,跟上次砸場子的有關,都是上錦鎮當地的混混,有前科,犯事關過幾年。”

蔣躍發來一個可愛的表情包,看著像是從網上盜的圖,柴犬笑容十分邪魅。

江鶴齊一個個字打出來:“關著多好,出來又要禍害人。”

蔣躍頓覺自己就是一降妖除魔的高僧:“這次五指山壓著,他們翻不了身了。”蔣躍一大老粗,跟趙岑宇處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那麼莽撞了,喜歡變著法子折磨人。

江鶴齊扔了手機,雙手枕在腦後,終於騰出眼睛來看眼前的人。

“欸,怎麼就分床睡了媳婦兒?”他一時嘴快,喜歡占兩句口頭便宜。

幼清不理會他的調笑,認真拍了拍蓬鬆柔軟的枕頭,給套上新的枕套:“你睡床,我睡沙發。”

江鶴齊說:“這話聽著像夫妻兩人感情不和。”

幼清手上的動作一頓,背對著他,臉上的表情絲毫不泄露情緒,也學他的樣子揚著聲調:“胡說,我們感情好著呢。”

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像是……朋友。

明明離他更近了,她卻越來越貪心。

“舅舅的事兒解決了,老吳不會再上門鬧了,連著之前的新仇舊恨一鍋端了……”江鶴齊說,“以後估計也沒哪個不要命的湊上來找死。”

他此刻自覺自己是個功臣,臉上的神情和幼稚園的孩子拾金不昧或是見義勇為做了件好事的表情差不多。他微揚著頭,拿著睡衣去了浴室,讓幼清哭笑不得。

江鶴齊進了浴室不過兩分鍾,他扔在地毯上的手機就振動起來。幼清撿起一看,來電人,沈迦寧。

她方才生出的那些雀躍和隱秘的高興,在看到這三個字時,縮減了一半。

來電者鍥而不舍,不肯掛斷,手機持續在振動。幼清想了想,接聽了:“喂,你好。”

對方明顯一愣:“你是誰?”問完大概領會到自己傻了,主動掛了,反倒像做賊心虛。

幼清苦笑。

沒多久,江鶴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出來。幼清拿著手機若無其事地遞給他:“剛有個電話進來,我接了,她又掛了。”

幼清其實是有那麼一點心虛的,卻裝作坦然自若著,偽裝得這麼好,連江鶴齊也看不出端倪。在周家待了這麼多年,她周幼清就學了這麼點東西。

他根本不喜歡她,他另有喜歡的人,同她一樣,喜歡了這麼些年。

她不能將這份心事說出來,讓兩人難堪。

他不知道,她才能裝作若無其事地坐在他身邊。

不知道為什麼,江鶴齊沒有理會沈迦寧的那通電話。晚上,幼清睡的床,他睡沙發。關了燈,窗外月光清越。她從枕上悄悄揚頭去看,見他全身伸展不開,蜷縮在小床上。

“真的不用跟你換地方嗎?”她又一次提議。

江鶴齊伸了伸無處安放的大長腿:“不用。”索性卷著被子滾到了地毯上,地毯上也能睡。

兩個人都無睡意,慢慢變成了寢室茶話會一樣的氣氛,聊到學生時代,聊到經典的初戀話題。

“你讀書的時候喜歡過哪個女生嗎?”幼清問出口後,心酸中夾雜著微妙的期待,等待他的答案。

江鶴齊頭上有三個姐姐,生得各有各的美,基因強大,皆出類拔萃,見得多了,他大概對女生有些免疫。他似乎也認真想了想,說:“真正喜歡上的……沒有吧。”

竟跟幼清心裏以為的答案不同。

他不喜歡沈迦寧嗎?為什麼會說沒有,可他斷然不像是喜歡了誰卻不敢說出口的個性。

他反問幼清:“你那時候就有喜歡的人了?”

出乎意料的是,小丫頭居然承認了:“對啊。”

江鶴齊接著問:“是怎樣的人?”

幼清說:“長得好看,比電影明星都好看。講義氣,朋友很多,總一幫人圍著他。學習成績也好,在我看來,就沒有缺點了。”

“哪有什麼都好的人。”江鶴齊莫名語氣發酸。

開了一半窗戶透氣,溫柔的晚風攜著山泉水般的沁涼包裹了露在被子外麵的肌膚。幼清眨著眼睛笑了:“他真的什麼都好,除了不喜歡我。”

她這樣輕鬆平常的語氣,不知道為什麼,江鶴齊卻赫然感覺受到一記重擊。他迫使著自己再問下去:“你高中在哪兒念的?”

“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