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冰似乎有充分的精神準備,既然侯德義已經承認錯誤,她心裏立刻好受多了,因為她覺得他是真心悔過。況且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自己畢竟也有不慎重的一麵,畢竟不是簡單地被一個小流氓騙了,她推卸不了自己應負的一份責任。咎由自取,她顯然為追求浪漫付出了代價,不,其實應該說,她和他都為浪漫付出了代價,看得出侯德義現在心事重重,他也不快活。侯德義說,他很內疚,因為他的行為傷害了兩個女人,他既傷害了她,也傷害了自己的女朋友方燁。
陳冰說:“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想說對不住我,還是對不住你的女朋友?”
侯德義很沉重地說:“我覺得對不住自己,我根本不是那樣的人。”
陳冰問他究竟屬於什麼樣的人,侯德義說不清楚,這問題他根本就沒想過。現在,他仿佛陷在很深的苦惱之中。陳冰冷笑說:“你其實比街上那些亂追女孩子的小流氓還要壞,為什麼呢?別人做壞事,做就做了,你卻是假惺惺的,做出懺悔的樣子。明明把別人弄傷了,還要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點鹽。明明是傷害了別人,卻還有臉做出自己受傷的樣子,你的臉皮也太厚了!”
侯德義很誠懇地接受訓話,待她說完,他小心翼翼地問:“我們還能不能繼續做朋友?”
這一問,陳冰的臉上又一次顯現出悲傷的神情,眼圈又紅了。電視屏幕上再次出現進球的場麵,由於聲音開得很小,隻能看見激動的鏡頭,聽不見電視上說什麼。
陳冰說:“我走了。”
侯德義不知所措地說:“我送你回去。”
陳冰說:“謝謝,我自己認得回去。”
陳冰和侯德義坐在出租車上,一路無話。到目的地,陳冰下車,往小區裏走,侯德義坐在已經啟動的車子裏,看著她的背影。
五
侯德義的腦海裏常常浮現出陳冰的形象,他老是忍不住要想到她。他想到那天分手時的情景,就覺得自己是真的對不住她,很想再找個機會,安慰安慰陳冰,哪怕是被她狠狠地罵上幾句也好。既然他已經有了方燁,再要求陳冰也做自己的女朋友,從情理上也說不太通。畢竟他和陳冰隻是有過瘋狂的瞬間,隻不過是一個小插曲,但是,他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有意無意地要比較方燁和陳冰的不同。她們性格不同,體形也不同,方燁溫柔似水,陳冰熱情似火,方燁適合做好妻子,陳冰卻天生可以做個好情人,方燁瘦,陳冰胖,不僅胖,而且健壯。侯德義眼前情不自禁地就會出現陳冰昂頭挺胸的模樣,那對高聳充滿彈性的乳房已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和電視上做廣告的健美小姐相比,陳冰絲毫也不遜色。
侯德義和方燁的關係,早就非同一般。事實上,一年前,為了分房子多得些分數,侯德義和方燁已經領過結婚證。除了沒有舉辦過具有象征意味的正式婚禮之外,他們之間該發生的事情,都發生過了。侯德義住公司的集體宿舍,每到周末,他的同屋都要回家住一晚上,於是在這一天,方燁隻要不值班,通常就去侯德義那裏。
這一天下午,陳冰出現在保險公司宿舍的時候,侯德義和方燁正在床上纏綿。是方燁先聽到了門外的呼喚,侯德義怔了怔,說這時候也有人找,真他媽會挑時間。兩人匆匆穿衣服,然後侯德義開門,站在門口的是陳冰。這場麵讓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侯德義和方燁沒想到是陳冰,陳冰也沒想到方燁會在。
陳冰說:“我來的時機,也許不合適?”
方燁很熱情地招呼她,歡迎她進屋。
侯德義幾乎立刻恢複了鎮靜,他若無其事地說:“陳小姐大駕光臨,有什麼事可以效勞?”
陳冰也很鎮靜,說自己有幾個保險方麵的問題,想向侯德義谘詢。侯德義笑著問她是不是準備買他公司的保險。陳冰說她從來不買保險,隻是辦案需要了解。她很從容地問著,侯德義也很從容地作答,一問一答,天衣無縫,沒有一點破綻。倒是方燁不知道陳冰要辦什麼案,充滿好奇地問這問那,侯德義說,人家是律師辦案,你問那麼多幹什麼。
陳冰坐了一會兒,微笑著告辭,臨走,說:“這兒真不好找,我去你們公司,看門老頭說找71號,可是我怎麼找也找不到這個71號,後來還是一個小女孩告訴我怎麼走。”
侯德義要送陳冰,她不讓他送。陳冰臉上洋溢著笑意走了,方燁還惦記著她究竟要辦什麼案子。侯德義說他也不清楚,反正不是經濟案件,就是離婚訴訟。方燁笑他不懂法,說離婚屬於民事訴訟,和經濟案件根本就不搭界。侯德義說,這年頭,什麼事都可以搭界,律師是幹什麼的,還不是誰出錢就為誰說話。他笑著說:“幸好我們還沒有什麼麻煩,要不然可以找她。”
方燁隨口問道:“你們一直有來往?”
侯德義模棱兩可地說:“你說呢?”
陳冰在電話裏向侯德義表示歉意。這時候,他在上班,手頭正有業務,一位衣冠楚楚的客戶在填表。陳冰表示自己不該冒冒失失地登門拜訪,侯德義一邊通話,一邊回答客戶的提問:“對,就在這兒,填身份證號碼。不,不是跟你說,我剛剛是和客戶說話,沒關係,不耽誤事。”
陳冰說:“沒想到我會來找你吧,我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打你個措手不及,你未婚妻有沒有什麼懷疑,你這壞小子可真會演戲,我告訴你,你演得棒極了。”
侯德義說:“謝謝你的誇獎,你演得也不差。”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笑,客戶將填好的表格交給侯德義,侯德義拿起筆,在表格上寫著,蓋章,然後示意客戶下一步應該怎麼樣。客戶對他一邊打電話一邊工作顯然不滿,白了他一眼,拿了他簽過字的表格,去另外一個窗口,侯德義現在可以一心一意地打電話了。
陳冰說:“看來什麼時候,我也該找你買一份保險,對了,給我介紹介紹情況,買什麼樣的保險好。”
侯德義說:“你要我說老實話,那我就勸你別買保險。”
陳冰笑起來,說:“這恐怕真是老實話。保險公司不保險,保險公司的人也不會保險,譬如像你這樣的家夥,能信任嗎?對了,自從那天分手,我一直在想你的話,你問我們是不是還能繼續做朋友,這想法確實有些荒唐,完全是個不可思議的問題,不過時代不同了,人的觀念也會變,有些事,也許無所謂荒唐不荒唐。我覺得和一個已經有女朋友的先生來往,說不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為什麼呢?因為這樣的交往更純粹,沒必要為結婚而操心,這樣的交往不是以結婚為前提。我想我們可以成為一般意義上的朋友,隻要我們不是走得太遠就行。”
那天晚上他們約好一起看電影,陳冰弄到了兩張內部電影票,是張藝謀拍的一部尚未公演的故事片。在外邊一起吃了飯,電影開場之前,陳冰沒完沒了地讓侯德義說方燁,她好像對方燁的一切故事都感興趣。侯德義覺得說這些挺別扭,可是在她的堅持下,還是說了,不過是盡量說方燁的好話。電影終於開始放片頭,陳冰壓低了嗓子,很有感觸地說:“我們犯了一個共同的錯誤,根本就不應該去參加電視台的節目,我們都被電視台坑了。在攝像機麵前,我們見到的都不是真實的自我。你這人這點倒不錯,從來不在我麵前講一句自己女朋友的壞話。我最看不慣有的男人,最喜歡在這個女人麵前,說那個女人的壞話,到了那個女人麵前,又說這個女人的壞話,這種男人最沒意思。好了,不說了,我們看電影。”
看電影的時候,兩個人的手不知不覺地抓到了一起。看完電影,侯德義順理成章地送陳冰回去,試探著要送她上樓,陳冰並沒有堅決拒絕,他便跟著她一起往樓上走,一起進門,一起進了陳冰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