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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出地震在人心中的裂度

李炳銀

汶川大地震發生已經將近一年的時間了。雖然說時間可以消弭人們的許多直接感受和記憶,但是,地震在所有親曆者內心存留的記憶卻是很難消除的。

作家李鳴生是位四川籍的軍人,雖然他離開家鄉居住京城已經很久,但是對於故鄉的情緣和依戀總不會消失。這次四川汶川大地震剛一發生,李鳴生就開始生活在痛苦和急迫的情緒煎熬之中了。作為一個作家,他在最早的時候抵達家鄉的地震現場,而且此後又單獨兩次深入地震災區進行深入體驗和采訪。在震區的經曆、見聞、體驗和思考,使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一個和災區有著特殊關係的作家的責任和使命,自己應當給這樣巨大的災難和痛苦留下最真實,最深刻、最細膩、最形象、最理性的文學書寫。

這部《震中在人心》,就是他這種文學記憶的具體呈現。地震發生以來,我閱讀過不少有關地震的文學作品,其中不乏直觀快速地描繪了地震造成的巨大破壞和生死痛苦消息的作品,有許多描述救災現場的英勇救難情形的作品等。這些作品對於傳遞災區的各類信息,滿足和緩解人們對災區的惦念,激發人們救災的自覺和熱情等,無疑都是很及時和有益的。但是,在傳媒發達的今天,這些作品也許因為未能夠充分發揮自己的文學功能,而在無形間使自己靠近了新聞傳遞的範式,從而造成自己個性形象的模糊。真正的文學作品,即使像報告文學這樣包含著新聞成分的文學,也是要特別防止簡單直觀和功利地表現社會生活對象的。文學看中的是獨到的觀察發現和個性的體驗思考,所以,對於采訪對象的更加深入內在的感知和精細個性的表現理解,才是文學所追求的目標。李鳴生是到災區最早的作家,也是再二、再三深入災區采訪的作家。但是,他卻沒有像不少作家那樣匆忙地發表有關地震抗震的作品。這並不是因為他麻木和遲鈍,而是因為他不想簡單、粗疏地處理和表現這樣的題材對象。所以,這部《震中在人心》,盡管在報告地震事件方麵不是較早的作品,但它卻是很有個性和深度,是成色質地都很見用心和功底的作品。

《震中在人心》這個書名,已經很清楚地表明了這部報告文學的特點。李鳴生是始終將自己關注的目標穩定在地震對於人的感覺、體驗、影響和記憶等方麵的。而不是將地震簡單地暗轉為純粹的抗震,變成了次次英雄的創舉和表現。不是說這種英勇悲壯的抗震行動就不是描述的對象,而是說經曆地震的人們的感受與地震帶來的許多特有現象,更加需要作家的跟蹤探視和記錄,這些內容理應成為事件的主角。在充分地彰顯無私英勇感人的救災情形的同時,不能夠忽略了地震原本對人心理、精神的破壞和災難影響。

李鳴生作品的突出特點,就是將很多作品作為背景的地震災難情形,很真實、具體、個性細膩地給予文學呈現,使得作品更加接近地震的本原狀態,給人以強烈震撼和思索。例如,作品在第一幕“山崩地裂那刻”中,寫了漢旺鎮時間的靜止、寫經曆了地震恐怖之後,個走路不會拐彎的人的表現、寫一個年輕的女青年遭遇地震襲擊隻留下雪白的乳房等等情形,這些特殊細部的形象呈現,將地震的慘烈及深重的影響就表現得很充分。在第二幕“麵對親人的‘戰爭’”裏,作品很特異地避開了慣常的在廢墟中艱難“刨人”的情景,而是選擇了一些年輕的戰士在麵對大量的死屍,並要親自將這些死屍搬運挖坑掩埋過程中許多心理、精神、情感、體驗和經曆的奇特內容,既很真實地描述了地震災難的嚴重,也很個性地描繪了這些年輕戰士的堅韌和超越。其中許多地方給人很大的視覺衝擊和情感影響。第三幕“祖國的‘花朵’”,主要是敘述很多學校的孩子在這次地震中遭到沉重襲擊以及由此帶來的巨大傷痛和疑惑反思內容,幼小的生命在其剛剛開花的時候,卻因為自然或人為的災難而丟失了生命的場景,催促了人們的極大悲傷。第四幕“死去的與活著的”,描述了在經曆了生離死別過程中人們許多的純潔感情聯係和悲切的離別情形,也會使人感同身受,時常被有力地感染。在李鳴生的長篇報告文學《震中在人心》裏,也許你還能夠感覺到作者的寫作有被事實拖曳影響的痕跡,但對於我這個曾經不在地震現場的人,通過他的文字和圖片描述,有了一種身臨其境的感受,獲得了很多此前在其他文學作品和新聞報道中未能見到的內容和景象,對地震有了一種接近真實的感覺和認識。

地震往往是瞬間降臨的災難,所以,沒有親身的經曆感受是很難描述的。為了能夠真實地反映地震時人們在精神、情感和生理上所經曆的情形,李鳴生在作品中盡量尊重敘述者的傾訴言說和對於采訪對象的客觀描述,這樣就使得很多人的言說在語氣語速表現方麵都具有了個性原生的特點,如那位精神經受了刺激的精神病患者的言說,就是在一種似明白又似恍惚的狀態下表現出來的。更有許多的生動真切畫麵,也是作者在不動聲色的描述下實現的。例如戰士汪繼敏他們,在埋葬遇難的學生時,盡管時間緊迫,他們還總是要找一個滿意點的地方,有樹、有花,或是向陽的山坡等。在為一個孩子挖了2米深的坑後,一個戰士還跳下去,用手四周摸摸,摸著一塊小石頭,就說,不行,得將它摳掉,不然孩子躺在裏麵會割痛的。再像那位發現自己的孫子已經死亡,戰士們要幫她處理時,她卻勸戰士快去搶救還活著的人,然後自己將孫子的屍體用圍布包裹後放進背簍,背著背簍默默地向山間走去的老奶奶的行為等,都是在地震災難的細部對於災難的個性描述,這樣在具體的行動中表現戰士對孩子遇難的悲傷和老奶奶隱忍內心傷痛又無私堅韌心理性格的文字,非常的具有可視性和感染力。李鳴生的作品中,存在著很多足可以言說的人物和故事,而這種可以言說的特點,正是文學表達所需要的。文學的表現是時常在社會生活和人的生活的細部表現個性深入的表現,李鳴生的這部作品就具有這樣的表現。所以,它厚重、深情和靈動,不像有些作品,大而化之,描述粗疏,給人以蒼白虛飄的感覺。能夠有這樣的描述,自然是同作者的深入采訪和認真地表達相關的。如果是走馬觀花式的到災區走一趟,企圖隻依靠直觀的感受和主觀的激情來表現地震災難的深層內容,顯然是不會有這樣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