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安娜的秘密或許與這夢有關?
“我們快到浴場那邊去吧?”他說。
安娜會意地笑了:“我們不急,讓小船兒自己漂行,我唱歌給你聽。”於是,歌聲就柔婉而清亮地逸出了她的嗓子:“麥苗兒青來菜花兒黃,毛主席來到了咱們農莊,千家萬戶齊歡笑呀,好像那春雷響四方……”
在安娜的歌聲中,劉浪很快像嬰兒一樣睡著。而且,在現實的另一麵,他做了一個不願舍棄的夢——
天空蔚藍而深遠,不染半點雜色。大地一派灰黃,竟是不見人工痕跡的亙古而然的荒野。人類不知去了何處。
仿佛是脫離了寫滿故事的地球,來到一個陌生的星球。腳下是延展無垠的沙漠。四下僅有景物萌生的端倪。無雨,亦無烈日。是否有風,沒有在意。但是有光明。像是世界的初旦。
他與安娜分明是兩個成年的人,但他們像兩個孩童一樣天真,正玩著捧沙造樓的遊戲,高高地挽起袖管,你一捧我一捧地將黃沙堆積起來,漸漸地形成樓基的樣子。但是,再往樓基上加高時,黃沙聚不住了。安娜忽然靈機一動,開始往黃沙上吐涎;他連忙也跟著吐起來:你一泡,我一泡,比賽似的開心。因為涎,黃沙濕了,可以聚攏,樓房立刻便高出一截。
不一會兒,他們雖然仍是吐著,涎水卻已吐完,而樓房尚未達到設計的高度。這回是他的主意。他站起身,扯下褲子,撒出一泡尿來;安娜說我也有尿,便照樣解了褲子放尿。尿是自己的,沒有聞到異味,也不覺得不妥,即刻就和沙造樓。樓房繼續高起來,很快高出了他們的頭頂。眼看樓房隻差最後一抔黃沙便可封頂竣工,而濕沙又用完了。他和安娜無計地彼此相看。
突然,安娜抬手向他身後一指:“你看,那是什麼?”他轉身去看,什麼也沒看見。可是,回過頭來,卻見樓房加蓋了滲透著紅色的頂子……而安娜的一根手指正流淌著血液!
“安娜!”他呼叫著,雙手捧住她的手。安娜靜靜地微笑,像是感覺著幸福!他將她拉入懷中,緊緊地擁住。
“你看!”安娜又讓他看。
他再也不敢轉身或掉頭,隻用眼睛的餘光小心窺視。
這時,他看到身邊的樓廈悄然隱去,地上浮起一片湛藍的水麵。他牽著安娜詫異地四下環顧:湛藍的水麵已是無邊無際,柔波蕩漾,大過東湖,也大過太平洋,竟是遮了整個星球!而他和安娜,像是擁有特技一樣站立在水麵之上。
僅僅隻過了一會兒,湛藍色倏然化為金黃——水麵變成了無邊燦爛的金黃菜花!他和安娜也在瞬間隨之回到童年:他們手牽著手在菜花的金黃中奔跑,笑聲便在金黃的光芒上跳動……
他實在不願從夢中醒來,但他已然醒了。這時,他與安娜的手扣在一起,他聽到了真實的朗朗水聲。小木船已然泊在東湖浴場的水麵——泊在他們的夢的發祥之地。
他正欲詢問安娜的秘密,岸上隱約傳來連聲的呼喊:
“爸爸——媽媽——”
一陣風過,喊聲高亢而清晰,尖厲地穿越。他和安娜不用側耳去聽,即刻叫道:“是我們的小浪子!小浪子找我們來了!”
他牽著安娜走出遮陽篷,看見了小浪子和小柳葉:兩個孩子站在浴場對麵的岸邊,雙雙舉著手臂向他們揮動。那是他倆心疼的愛!兩人連忙揚手向岸上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