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命何憂 第七章 留守女人(二)(2 / 3)

邊少春不說話,為香辣蟹,為她女兒,也為自己,她終於沒有控製往自己,眼淚先是潤了眼眶,然後就潺潺地滑出,雖然不像香辣蟹的眼淚那麼放縱,但也“林暗草驚風”般無所顧忌、大年初,邊少春早早地起來了,她不想做春節飯了,就想掃雪。昨天的後半夜,下起丁雪,雪雖說是淺淺的一層,還在,邊少春沒有必要掃雪,可以等雪停下來再掃,但她就想清掃,她見不得雪的混亂與潮濕。

呼呼啦啦的,越掃越亂,雪浸潤了地麵,地麵有點泥濘,邊少春突然間又不想掃雪了,她想,至少雪還可以掩蓋住這種看不見的泥濘。

昨晚臨睡覺時,邊少春沒有搭理家天,家天扳了幾下邊少春,扳一下,她動一下,但她就是不說話家天也不說話,見邊少春不搭理他,他就窩在一邊睡。邊少春心中的冷,一次次透進心底,自從自己明白了一些事後,她就感到沒有著落的,想,怎麼辦?她想不明白能怎麼辦。見家天窩在一邊,她更加氣憤,她想這個男人怎麼能這樣無動於衷呢?那種冷就變成了恨,就情不白禁地擰起家天。家天沒有睡著,家天被擰也沒有說話。邊少春更加用力,家天才說,休怎麼啦。家天死不承認他跟許月有什麼,邊少春聽著家天的辯解就不搭腔。家天辯解累了,又睡了。

邊少春自己無聲哭,眼淚濕了枕頭。,她掃好了雪,就打掃堂屋,昨天一晚,堂屋很亂。抹著、擦著,邊少春就想給抱窩的雜色母鵝放電吃的,她放下吃食也沒有在意雜色母鵝沒有動彈,她想跟雜色母鵝親熱一番時,才發現鵝頭耷拉到草窩沿上,一摸,鵝身涼T,邊少春很奇怪,雜色母鵝怎麼就涼了呢?鵝蛋也涼了,查看鵝,發現鵝的脖子有深深地掐痕,邊少春就哭了起來。

邊少春初一早上就哭,一家人慌了,不知道邊少春怎麼啦?婆婆起來了,公公也起來了,許月沒有起來,許月想聽邊少春鬧什麼。家滅從裏屋竄出,急急問,怎麼啦?

邊少春不理會所有人,抱著雜色母鵝喃喃不清地哭訴,誰忍心把你掐死呢?誰個這麼狠心腸呢?大家聽明白後,才知道昨天晚上不知道誰把雜色母鵝給掐死了。

誰呢?沒有人知道誰?邊少春對雜色母鵝的情感有別於別人,那是她的牽掛和精神的寄托。誰能體會她的精神寄托呢?雜色母鵝死了,她更加痛苦了,哭得傷心絕望。

大年三十晚上,睡得又那麼晚,誰能進屋裏把鵝掐死呢?公公不知道,婆婆也不知道,家天更不知道,大家沒有辦法回答邊少春。

聽著鵝被人掐死的事,許月也起來了,許月看著死去的鵝,又看看大家表情,明白什麼似的,想解釋,又看邊少春的神情,就不想解釋了,解釋什麼呢‘,她想,她不會無聊到把一隻抱窩的母鵝掐死吧?

邊少春看著許月無所謂的樣子,更加認定是這個男人婆掐死了雜色母鵝,邊少春越發傷心,想,家天呀家天,你帶她回來幹嗎?她都敢把活生生的鵝掐死,她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呢?

婆婆看邊少春不做飯了,就忙著做飯,婆婆怕家裏鬧出動靜,惹人笑語,就把家務活攬了過去。

邊少春一直在抱著鵝,公公說,出出血,還可以當鮮鵝吃。邊少春說,你還忍心吃它,它都成了無頭的冤死鬼了,還吃它?公公沒話,邊少春對著雜色母鵝說,我知道你死得冤屈,不甘心閉眼,你告訴我誰掐死了你,我好替你申冤。

邊少春的話,讓許月感到她是故意生事端,她不怕邊少春生事端,她要的就是邊少春生事端的效果。許月冷漠地看著邊少春,還很生氣地進了自己屋。

邊少春哭夠了,也不想多說什麼了,就把鵝抱到屋後,拿鍬挖坑埋。

上了凍,費了很大的勁,挖了個坑,把鵝放了進去,然後又用土埋了,邊少春又看風,有樹和雪的配合,風有了具體的形狀,它呼嘯著、哀鳴著,既有點張牙舞爪,也有點唉聲歎氣。迎著風,邊少春又吹起口哨,口哨聲不大,像一首歌,更像一種呻吟,惆悵而婉轉迎風響著。

莫大灣一帶有個習俗,年初一不能動上,不能拿鍬、鍁等勞動T具,更不能拿針、拿線什麼的,否則預示著一年都是勞苦的命。同時這一天還不能說任何破嘴的話,否則又預示著一年的不順。邊少春知道這些習俗,但她管不了那麼多。從昨晚拿手電、今早哭、拿鍬埋鵝等舉動,讓人感到她突然間變了一個人。

邊少春忙好了這一切,大頭鬧著要走姥姥家,邊少春更加氣了。往年,家天回來,年初一吃過飯要走的第一家就是自己娘家。大頭記得這個事。大頭不知道今年不比往年,鬧著要去看姥姥、姥爺,就被邊少春打了,邊少春沒有打過大頭,但想想大頭的不懂事,就打了。

大頭在一旁哭,公公、婆婆臉更加扛不住了,家天說什麼話都不合適,隻好說,大頭不哭,爸爸帶你走姥姥家,邊少春突然大聲說,不行,今年哪家親戚都不走,就在家。

許月意識到邊少春一切都是衝著自己來的。她又走了出來,她冷漠地看著邊少春,意思你終於忍不住了,能吵吵鬧鬧更好。她還用很同情的日光看著家天,意思是你真可憐,你怎麼就能忍受邊少春呢?

大頭很委屈,公公、婆婆拉走了大頭,但他們對邊少春大清早就生事端很不高興。

三個人在屋,邊少春看看家天,又看看許月,許月沒有要走的意思。

許月還說話了,許月說,你懷疑我掐死了鵝?雞呀鵝的,不在我眼裏。

邊少春說,鵝死了,它不會自己死。許月知道鵝不會自己死,誰掐死鵝,許月也不知道,許月也不想知道,雞呀鵝的真的不在許月眼裏,但雜色母鵝在邊少春的眼裏,有了別樣的地位,許月不可能知道,也就理解不,邊少春的內心淒涼。

邊少春還在哭,許月說,如果僅僅是鵝的事,就算我掐死的,可以丁嗎?

邊少春說,你以為我想委屈你,鵝死了,鵝不會自己死。

許月受不了邊少春,想發火,家天說話了,家天說,鵝真的死了,誰掐死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鵝死了,鵝死了不能活過來了,不能因為鵝大家就不過年了。

邊少春知道家天這話的分量,她收起淚水,忍受住別人體會不到的傷心,終於不說話了春節早飯吃得沒有滋味,氣氛也特別的壓抑,邊少春不想跟任何人說,草草吃了點飯,就拿起剛才埋鵝的鍬,到門口菜地裏挖地。

確雪有凍的地,挖不動,但邊少春就要挖,一會兒頭汗津津的了,她才停了下來,停下來後,她看風,風小些,雪花卻大了起來,邊少春迎著風雪,就放下鍬,往田野走去。

奠大灣的雪是潮濕而陰冷的,很好的路,有了雪,很滑。水渠也鋪滿了雪,風景樹有冰雕玉鑿之感,排開了去。奠大灣是個大大的湖灣,圍著奠大灣建了很多規劃不錯的樓房,也有一些平房、瓦房,但在樓房巾,平房與瓦房顯得格格不入。那些住戶不是有病有災的就是出去打沒有幹好的,像香辣蟹家就住著平房。地裏的油菜、麥子也被雪蓋了,時不時露點青苗,給白茫茫一片留出點生動。邊少春邊大口呼吸著清冷的新鮮空氣,邊呼哧呼哧走著,她小知道自己要走向哪裏。路上有很多走親戚的人了,他們手聆拜年的東西,那些人看見邊少春就笑,就問怎麼不跟家天一起給爹娘拜年,邊少春知道別人說話的潛在意思,她不知道怎麼回答別人,她基本屬於落荒而逃,往湖灣深裏走去。

深灣裏,到處都是好麥,有麥苗探出頭,一葉一葉的,長勢旺的,還一簇一簇地拱出雪地,零零星星點綴著雪原,雪原有了活力,就有了少有的生動:

快走到排灌站時,邊少春看見了香辣蟹香辣蟹正在給麥子清溝。香辣蟹累得頭發都粘貼住眼睛了,她不時把頭發理開,又埋頭清理著地溝。邊少春今天才理解香辣蟹怎麼大清早就到了地裏,過去過年時節她見香辣蟹到地裏,還埋怨香辣蟹做作,現在她明白了香辣蟹的苦衷。看了很久,邊少春才說話,香辣蟹說,我早早地就看到你了,往年拉也拉不出來你,今年怎麼就一個人跑出來了?也不給爹娘拜年?

邊少春說,我想看看麥。

香辣蟹笑,說,看麥?怕是說假話吧,你如果真的受不了,我就替你找那個女人說理,憑什麼讓我們女人忍邊少春感到香辣蟹還是很關心自己的,平時自己不待見她,是自己不能理解她。想想香辣蟹一個人操持著家,更加感到香辣蟹不簡單,懷著歉疚的心理,就發現香辣蟹的可愛米。

香辣蟹說,你不想撕破臉皮,就不耍怕委屈,比起我你的委屈算什麼呀,怎麼說,你有錢花,有好日子過,我還羨慕傳友沒有家天本事大呢。

邊少春就怕香辣蟹這麼說、這麼想,自己倒希望家天就是傳友,還能過幾天安心日子。人的想法不一,感受就不一樣,難道自己真的不能接受家天了嗎?

香辣蟹看出邊少春的痛苦,就說,你別人模狗樣地裝了,我最瞧不起就是你的掩蓋。

邊少春看著香辣蟹,確實感到自己有點虛偽,但怎麼辦呢?自己難道真的要跟家天離婚嗎,她不知道怎麼跟香辣蟹訴說自己的苦惱,又匆匆回頭,說自己有事,先回啦!香辣蟹看著邊少春的樣子,呆呆地說不出一句話了。

到了晚上,邊少春還是睡不著,心裏感到有什麼東西堵得慌,她聽見家天鼾聲了,還是不能人睡,她先到外麵看看天有沒有晴,天怎麼就晴了呢,她還看到星星了,星星很清冷地排在天上,有清冷冷的感覺。也有零零星星的狗叫聲,還有很遠處似乎有人的說話聲。邊少春看了會,聽了會,還是沒有辦法安靜,就悄悄回屋,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看看許月,想聽聽男人樣的許月會不會打鼾?躡手躡腳,到了許月住的房間外,她看許月也沒有睡,靠在床上,拿著手機在說話,她聽不清許月說什麼,看到許月滿臉都是淚水,似乎還隱隱約約地聽到了許月說,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邊少春沒有想到這個男人樣的女人還會哭?什麼怎麼辦7聽著好像是跟別人說她跟家天的事,又好像不是。深夜裏在哭,難道她也不開心?

邊少春又躡手躡腳下了樓,躺了下來,她還是睡不著,想著許月哭的樣子,很傷心,一個男人樣的女人還會那麼傷心地哭?家天還在打鼾,邊少春越想越睡不著,最後索性把眼睛閉上,什麼也不想了。睡著了她就開始做夢,夢見誰打她家的豬,她在跟人搏鬥。

家天起來解手,看看邊少春不在床上了,衣服什麼的都在。家天想,深夜裏,她到哪兒去了呢,忙芽上衣服出去看,外麵有星星,有銀白的雪,還有很冷的風,家天看了會沒有看見少春,想回屋時,他聽到屋後豬圈裏的豬在哼,他走了過去。家天不走過去就算了,走了過去一下就驚呆了,他看見邊少春正單衣薄衫地站在雪地裏用棍打豬,他剛想喊,看邊少春不在清醒狀態,把話噎了回去,他突然間想,難道邊少春夢遊?她怎麼有了這個毛病?怎麼就夢遊了呢,聽過老輩人說,人在夢遊狀態下是不能喊醒的,家天嚇得捂住自己的嘴,看邊少春下一步幹啥?他見邊少春打了一會豬,把棍丟下,然後從他麵前走了過去,開了門進了屋。等家天輕輕地跟進屋時,他看到邊少春還在熟睡中。

家天心裏發慌,邊少春怎麼得了夢遊症?什麼時候得的?想到死去的鵝,他什麼都明白了。家天心裏不是滋味,他點著丁香煙,慢慢吸著,邊少春醒了,見家天一個人吸煙,就說,你犯哪門子神經?深更半夜的。

家天沒有說話,陌生地看著邊少春,邊少春說,你看我幹嗎?家天還是不說話,邊少春說,你讓我怎麼做人,怎麼活?家天還是不說話,把煙抽得極快,抽了半截又滅了,說,睡吧!第二天家天起得很早,起來後家天就劈術材,家裏堆了很多樹枝樹棍什麼的,由於用煤氣灶,很少用木材做飯了,家天找出一把生鏽的斧頭,在石條上磨,嚓嚓聲很響。邊少春不知道家天起來幹嗎?看到家天劈木材,隨著斧頭起落,邊少春心一緊,又一緊。

家天劈了很多木材,然後說,趕明用木材燒飯,我怎麼也吃不到過去飯菜的味道了。

邊少春知道家天說話的意思,她也感受不到過去生恬的滋味了。當家天劈完最後一捆木材時,才放了斧頭。邊少春這才放下緊縮的心,輕輕吐了一口氣。

許月也起來了,許月起來就對家天說,她想回去了。家天不挽留也不說話,邊少春聽許月那麼說,又想起昨晚她的哭,就明白她要回去的理由了,她什麼也不說,她要看家天怎麼說。

許月看家天,家天邊喝茶邊擦汗,家天什麼也不說,許月又說,我想回了,我怎麼都想回了。家天這才說,過完三天年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