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田青、梁滿囤在同一天成了親。
田青的婚禮很簡單,就是一桌酒席和一幫走西口的朋友,地點就在蓧麵館。大家很是感慨,邊喝酒邊敘舊,田青準備在婚後回趟老家,讓豆花認認婆婆。王南瓜也打算跟他們搭伴回去一趟,去看看老婆。
“那就好。我們後天就出發。”豆花端起酒杯,“來,我和我哥一起敬大家一杯!”
“哎哎哎,你叫他什麼?”王南瓜問。
“我哥呀!”
“那是以前,現在你得叫當家的、我男人、我爺們兒、冤家、小挨刀的、我們那口子。挑哪個叫都成,就是不能再叫哥了!”
傻大個子悶聲悶氣地說了一句:“南瓜淨瞎扯,情郎哥也是哥嘛!”一句話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笑聲沒斷,田耀祖後麵跟著兩個抬著大禮盒的店夥計走了進來。他衝田青一拱手:“一家子,恭喜恭喜!”
田青趕緊起身相迎,衝田耀祖一抱拳:“哎呀!田老板!同喜同喜!”
兩個店夥計放下了禮盒。
“田老板,您能來喝杯酒,晚輩就感激不盡了,還勞您破費,真是不好意思。”田青看著地上放的禮盒。
“哎?……這話你說得就不對了。咱倆一筆寫不出兩個田字,又同是祁縣老鄉,你大喜的日子,我理應備一份薄禮。”
豆花和田青一起謝了田老板。龔文佩和王南瓜都奇怪,“這棺材鋪的田老板跟咱們生意沒做成,倒和田青認一家子了。”
田青拉過豆花向田耀祖介紹道:“田老板,這就是拙荊豆花。”
田耀祖打量著豆花,心想好一個漂亮女子,跟兒子真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啊!“好好好!”他嘴上連連說著。
田耀祖那天喝得痛快極了,隻是全桌的人沒一個人知道他是新郎的親生父親。他送的禮盒之貴重也是誰也不理解的。
田耀祖高興地一次次地叫著滿酒,豆花又給滿上酒,田耀祖又是一仰脖一飲而盡……
比起田青來,梁滿囤和裘巧巧的婚禮可謂風光,酒席擺了十幾桌,請來的吹鼓手根本就沒閑過。梁滿囤也挺紳士地當了一天標準新郎。可是晚上一入了洞房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梁滿囤伸手去揭裘巧巧的蓋頭,不想人家自己一把掀了下來,“你還傻愣著幹什麼?打洗腳水啊!”“啊?啊!我去打,我這就去打!”梁滿囤忙不迭地去了夥房。裘巧巧把自己的鞋子脫下來,兩隻腳擺動著,很得意。
“要洗腳水,您言語一聲,我給您送過去不就得了嘛,何必麻煩您親自跑來一趟。您現在是少掌櫃了,這種粗活兒,您不必親自動手了。我伺候您是應該的!”
大師傅幫他舀了水要給送過去。
“不不,還是我自己來吧!”梁滿囤端起盆子出了門。
梁滿囤回屋把水盆放在媳婦的腳下,裘巧巧把腳一伸:“你讓我穿著襪子洗呀?”
“啊!”梁滿囤又蹲下給裘巧巧脫了襪子,襪子一脫他就發怔了,“你是旗人?”
“你媽才是旗人呢!我就是不願意纏足怎麼著,嫌我的腳大是不是?”
“不不不,腳大站得穩。”
“洗呀!”見梁滿囤不願意,裘巧巧抬高了聲音,“聽不明白中國話?給我洗腳!”
梁滿囤應了一聲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給裘巧巧洗起了腳。
待兩人上了床,梁滿囤怎麼也不能行事,裘巧巧一下子把身上的梁滿囤掀了下去。她霍地坐了起來,“你是不是個真正的男人?!”
梁滿囤尷尬地:“我……我……”
“你跟你原來的老婆也是這麼過夜的?”
“不是。”
“那你現在是怎麼了?變成女人了?”巧巧氣得直想擰他。
“我……我害怕。”梁滿囤囁嚅地,“怕你。你是小姐,我是……我是夥計。”他揪住自己的頭發。
裘巧巧撲哧笑了,“沒用的東西。聽說過清朝公主下嫁給蒙古王子的故事嗎?”
梁滿囤搖搖頭。
“他們的規矩是,床上是夫妻,床下是君臣。也就是說,不上床的時候,蒙古王子見了公主是要下跪請安;可是一上了床,他們就是夫妻了。妻子是要順從丈夫的。明白了嗎?”
“不明白。”
“笨蛋!現在我不是小姐,是你的老婆!”她撲上去就親梁滿囤,梁滿囤興奮起來,一用力把裘巧巧掀翻,壓了上去。裘巧巧發出了“咯咯咯”的笑聲……
裘老板雖然給女兒成了親,但這心裏一直也不痛快,一臉的病容。不管怎樣,這婚結得還是別扭。婚禮一完他就叫過賬房先生,讓他快些把梁滿囤寫的休書,送到祁縣田家莊。“啊,田丹丹說起來也怪可憐的。你要好好安撫安撫她,別讓她一時想不開,出了人命。那樣我們同田青就結了仇了。”
“爹,您管那麼多幹什麼?要不是田青不識抬舉,根本就出不了這麼多的事,結仇怎麼?他已經同我們結了仇了!”裘巧巧不管那些。
“你不懂!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人多堵牆。做生意終歸是和氣生財嘛!”裘老板一臉倦容,強打精神硬撐著,看著賬房先生出了門。
“爹,您這幾天連氣帶累的,快回屋裏躺一會兒吧。”巧巧看爹不太好。
裘老板站了起來,向裏間走去,忽然他的身子晃了一下,一條腿跪在了地上。
裘巧巧嚇了一跳,趕緊跑過來扶住裘老板。“爹!”
裘老板卻沒有反應,裘巧巧想把他拖起來,可是裘老板的身子太重了,慢慢地倒下了。裘巧巧嚇得往外就跑,邊跑邊拚命喊著,“梁滿囤!梁滿囤!”
梁滿囤慌慌張張地從賬房裏跑了出來,“出什麼事了?”
“快進屋看看!”裘巧巧拉著梁滿囤跑進了前櫃。梁滿囤看見裘老板躺在地上,驚愕地:“爹這是怎麼了?”
“問什麼?快把爹抬到炕上去呀!”
“我自己來!”他使出吃奶的勁,抱起裘老板進了裏間的炕上。
“好了,你快去請郎中!”
梁滿囤應了一聲,氣喘籲籲地跑出門去。很快地郎中請來了,他給裘老板號了脈,又翻翻眼皮,“他是中風了。看脈象沒有生命危險,不過,恐怕以後是要癱瘓在床上了。”
裘巧巧哭了,“爹!怎麼會這樣啊!”
梁滿囤對郎中說:“先生,您盡量想想辦法吧,不管花多少錢,吃多好多貴的藥,也要把我爹的病治好!您的謝儀,請放心,我們絕對不會虧待您!”
“好吧,我盡力而為吧!”郎中隨梁滿囤走到外間。梁滿囤把文房四寶預備好,郎中坐下開了藥方。中風的人張嘴都困難,別說吃東西了。要說幸好有了梁滿囤的侍候,那個巧巧光會哭,遇事就麻爪子了。梁滿囤先把裘老板扶得半坐起來,又用枕頭墊在裘老板的身後;再端起藥碗,試試溫度;而後用勺子舀出一點,吹了吹,送到裘老板的唇邊:“爹,張嘴!”
裘老板沒有反應。梁滿囤又將手指掐住裘老板的腮幫子,裘老板的嘴張開了一道縫。梁滿囤對裘巧巧說:“喂!”
裘巧巧舀了一勺藥,往裘老板的嘴裏倒,卻全都倒在外邊,她哭唧唧地:“不成啊!”
“你捏著我喂!”裘巧巧學著他的樣子,把裘老板的嘴捏開,梁滿囤將一勺藥喂到裘老板的嘴裏。裘老板的喉頭滾動一下。
裘巧巧喜出望外地:“喲,他喝了!”
“別鬆手,再來!”滿囤指揮著。
兩個人配合繼續給裘老板灌藥,這會兒巧巧可不敢指手畫腳了。
裘老板一倒下,皮匠鋪的事都壓在了梁滿囤肩上。夥計也是看人下菜碟,不把他放在眼裏。要說梁滿囤也還是心中有數。
這天他把大家召齊了,說道:“各位師傅,我爹裘老板病了,不過,作坊一切照常。有哪位借機偷奸耍滑,我梁某人可是長著眼睛的。到時候,別怪我不講情麵。聽見了嗎?”
夥計們懶洋洋地應著。
“我知道,你們還不習慣我來發號施令。可我還是得給大家提個醒,誰要是拿豆包不當幹糧,咱們就騎毛驢看唱本,走著瞧!”他恭恭敬敬地對牛師傅說:“牛師傅,我得照顧老爺子,作坊裏的事就全拜托您了。這個月我說了算,多發您半個月的薪水!”也不等牛師傅回答,轉身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