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珠穆朗瑪 第十二章(1 / 3)

走向珠穆朗瑪 第十二章

第二天上路,高個頭驢友沒有上車,他留在了日喀則。頭一天晚上一夜沒有合眼,頭劇烈的疼痛,紮西洛娃幫他吸了幾次氧,服了幾片高原安和紅景天,還是不管用。紮西洛娃給旅行社打了電話,老板讓旅行社另一輛從珠峰大本營返回拉薩的車,在日喀則接他。

一切安排妥當後,沙漠王子向定日縣方向行駛,整個上午,四個人在車上幾乎一言不發。他們在想高個頭驢友說過的話,他說走遍了大半個中國,最向往的還是喜馬拉雅山,最想拜謁的還是珠穆朗瑪峰,那是他心中最神聖,最聖潔的地方。可他患有高血壓,血糖和血脂都很高,這是他第一次來西藏,或許也是最後一次來西藏,如果這一次實現不了願望,以後大概也不能實現了。

好幾次,吳紫藤想起這幾句話,就淚眼婆娑,她有種負罪感,內疚深深的裹挾著她,她覺得對不起他。要不是昨天晚上自己沒有打招呼就跑出去上網,害得幾個大男人在大街小巷找她,本來高個頭驢友高原反應就很嚴重,應該好好休息,可他也加入到尋找她的行列之中。加上白天高溫,夜晚下雪,晝夜溫差太大,身體實在支撐不住,隻能聽從旅行社安排,返回拉薩,如果情況好轉不了,還得進醫院觀察治療。

沉默一直持續到一個岔路口,岔路口停了許多車,路上攔著擋板,前麵在修路,要等到下午才放行。車停下來,幾個人都下了車,路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司馬君和吳紫藤剛下車,就有人往他們跟前走,邊走邊哇噻哇噻的歡呼。吳紫藤聽見熟悉的呼叫,一眼就看見了小黑和大高,高興的往他們跟前走,司馬君也看見了,快步跑過去,握住小黑和大高的手,問他們這是去哪裏,車修好了吧。小黑說一到拉薩就修車,目前車況不錯,他們要去阿裏,本來沒想到要去的,經不住誘惑,聽驢友一鼓動,還是去一趟。

大高說:你們是不是也經不住誘惑,去阿裏嗎?剛好一路,我們已經有兩輛車了,三輛車一路更好,相互有個照應。

司馬君說:我們去珠峰大本營,能去珠峰大本營已經不容易了,再去阿裏肯定不行,聽說阿裏挺遠的,你們去多長時間?

大高說:來回18天,其實用不了那麼長時間,幾個驢友要轉岡仁波齊峰和瑪旁雍錯,如果時間太長,我想先回拉薩。

司馬君說:難得出來一次,西藏真的不錯,有機會多走走,多看看也好。

吳紫藤說:聽說阿裏很遠,路不好走,可要多注意安全啊。

大高問吳紫藤:怎麼樣?有沒有高原反應?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你們。

幾個人說說笑笑一陣,司馬君才把周曉瓴和紮西洛娃介紹給小黑和大高,幾個人握過手,問了好。小黑說:早知道修路就不這麼急,天沒亮,地上還有積雪就趕路,已經在這兒等了兩個小時了。

周曉瓴問:還得等多長時間?

小黑說:誰知道,這麼多車,大部分都是去珠峰大本營和阿裏的車,如果放行太晚,天黑前趕不到下一個鎮子,晚上住宿會很困難,如果再下雪,人受不了。

紮西洛娃說:那邊有條小路,我們一般也不走,再等一會,如果還不放行,隻能冒險走小路。

小黑說:有小路!在哪裏?不敢再等了,趁早走吧,你給咱帶路吧!

紮西洛娃說:我也好久沒走那裏了,不知道現在能不能走,每年夏季雪化了,小河一漲水,路就更不好走。

小黑說:沒關係,趕路要緊,你的沙漠王子能跑,我這豐田越野也能跟上。

大高也著急的說:還是走吧,晚上要是趕不到定日縣城,在路上凍一夜,患上感冒比高原反應還麻煩,在青藏高原可不能感冒,感冒會危機生命。

幾個人都勸紮西洛娃帶路,他晃了晃腦袋,拉開車門坐上車,末了說一聲:你們肯定沒有走過那樣的路,不知道路有多糟糕。

驢友們高高興興的上了各自的車,紮西洛娃的沙漠王子跑在最前麵,後麵是小黑的豐田77和一輛黑色的三菱車。轉了幾個彎,三輛高級越野車很快進入一片開闊地。這是一片綠色的青稞地,有人在田間勞動,間或能看見幾間暗紅色的藏式民居,牆頭插著高高的樹枝和彩色的布條。幾個小孩看見有車經過,揚起胳膊大聲叫喊著叔叔,叔叔。

紮西洛娃沒有停車,小黑把車停下來,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鉛筆發給小孩,有的孩子說著謝謝,有的孩子說:爸爸,爸爸,蘋果,蘋果,蘋果一個!

驢友們有的拿出麵包,有的真往車窗外遞出去兩隻蘋果。有的孩子爭搶蘋果,有的扒在車窗上,向車內伸出黑黑的小手,蓬亂的頭發和長長的鼻涕緊密的帖服在車窗玻璃上。小黑趕緊發動車,繼續趕路,但他與紮西洛娃的沙漠王子已經拉開了好長一段距離。

田間地頭出現了小溝,不太清澈也不太渾濁的水流淌在小溝裏,小溝的坎沿因為常有汽車和犛牛經過,已經坑坑窪窪,高低不平,嚴重不規整了,沙土、礫石和巨大的石頭隨便堆積在溝坎上。紮西洛娃把車往後麵倒退了一小段距離,猛的向小溝俯衝下去,再快速向上衝去。好不容易衝過小溝,上到對麵的溝坎上。這是一條狹窄的土路,土路也坎坎坷坷,凸凹不平。到了安全地帶,停下車,從後視鏡看見小黑他們的車停在溝坎那邊。紮西洛娃下了車,向溝坎方向走過去,周曉鴒、司馬君和吳紫藤也下了車,跟在紮西洛娃後麵。還沒走到溝坎邊上,紮西洛娃就指揮著他們:向後邊退,退幾步再加大油門。

小黑的頭本來就伸在窗外,歪著腦袋看車外麵的路。後麵三菱車上的驢友也下了車,站在溝坎邊上看稀奇。聽見紮西洛娃的喊叫,小黑試了一次,剛衝到溝坎邊上,就向後退去,轟隆一陣,再向前衝。這一回,他衝下了小溝,車頭衝進了水裏,車身還在坎上,車還在轟鳴,可車既上不了對岸,也後退不了,整個車身傾斜著,一半在水裏,一半在岸上。車裏的驢友伸出頭,大聲說著什麼,一個驢友喊叫著:天呀,我要下車!

紮西洛娃邊揮手邊高聲叫道:加油,繼續加大油門!車上的人坐好,不要喊叫。

小黑兩條胳膊大幅度擺動,用力搬動方向盤,方向盤也快速轉動,但車像泥牛一樣陷在水溝,隻見車軲轆旋轉,飛濺出高高的泥水,車身卻一動不動。

車上喊叫的那個驢友臉色已經泛白,他不管不顧的說:不行,我要下車,要死也要死在珠穆朗瑪峰,死在岡仁波齊峰,死在阿裏,不能死在這條無名無姓的小溝裏。

紮西洛娃說:等會兒,我去車上拿繩子,從這邊拽,或許能拽過來。

對麵溝坎上有人說:算了吧,小黑的豐田越野都過不去,我們的三菱越野估計也夠嗆。

有人問:過了這條溝,前麵的路咋樣?

紮西洛娃說:好久沒走這條路了,具體情況不大清楚,但前麵還有好多這樣的小溝,過一會還要趟過一條大些的河流。

小黑問:河上有橋嗎?

紮西洛娃說:沒有,在西藏,除過雅魯藏布江和拉薩河,其他河流上很少有車能開過去的大橋。

站在岸邊的三菱車司機說:既然這樣,我看還是返回大路,已經耽擱了這麼長時間,好事不在忙上,安全第一。

小黑車上的驢友伸出頭,搶著說:西藏本來就危險,不能看著危險,還往危險堆裏紮。

小黑望一眼紮西洛娃和周曉鴒他們,紮西洛娃不言語,周曉鴒說:內地的司機從來沒有在這種路上開過車,連見都很少見過,既然這樣,還是返回大路的好。

紮西洛娃說:往前開容易,向後退就難了,水溝已經被壓的更深了,其他地方沒有路,你是看著的。

司馬君說:車不能老陷在水裏,很危險的。

小黑已經向後退了,但試了幾次,沒有成功。紮西洛娃說:用繩子拉,從後麵拉,你們找繩子,鏈條也行,快!

三菱車的幾個驢友卸下車上的鏈條,掛在豐田77的後麵,三菱車向後開動,不一會兒,小黑的豐田車就被拉了上去。豐田和三菱停在小路上,所有人都下了車,等待紮西洛娃的沙漠王子。紮西洛娃沒有上車,他問周曉鴒和司馬君:如果想跟他們一起走大路,我就倒車,但有些麻煩。

周曉鴒說:他們去阿裏,我們去珠峰大本營,到了前麵就分手了,又不是去一個地方。

司馬君也說:萬一不好倒車就算了,前麵的路是不是也這樣危險?

紮西洛娃說:路況再糟糕也不成問題,比這兒難走的路我也走過,主要是怕你們受不了顛簸,吃不了這份苦,怕你朋友不情願。

周曉鴒說:我們倒不要緊,我走的川藏公路,他倆走的青藏公路,兩條天路都走過了,這點苦還是能吃的,驢友之間,誰沒幾個朋友,朋友情以後再續不遲,出門旅行,安全為主,是吧?

周曉鴒故意望著吳紫藤,他知道司馬君很在意吳紫藤的看法。吳紫藤隻好說:那咱們先走吧,說不定在路上還能碰見哩。

意見統一以後,幾個人站在溝坎邊上跟小黑大高他們揮手道別。大高揮著手說:咱們晚上見啊,到時候請你們吃藏餐!

司馬君幾個也笑著說:一路順風,注意安全!

紮西洛娃的沙漠王子緩慢前行,小黑他們的豐田越野和三菱越野緩慢後退。就這樣,三輛高級越野車緩慢的遊動在綠油油的青稞之間,遊動在金色的油菜花和豔麗的格桑花之間,遊動在喜馬拉雅山脈和岡底斯山脈肥沃的穀地,遊動在西藏豐茂的產糧區。

天上間或飛翔著雄鷹,豪華漂亮的汽車在廣闊美麗的後藏糧田間行駛,顯得靈巧、精致和新奇。視野盡頭,有連綿起伏,褐色蒼茫的高山,有白雪皚皚,高聳入雲的極高山和冰川。

路已經不算是路了,車在河穀行走,河水湍急,水流並不清澈,河裏的石頭很多,車顛簸的很厲害,盡量避免在主河道上行走,有時候河水還是會淹沒車輪。司馬君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周曉鴒和吳紫藤坐在後排,被顛簸得上下跳動,左右搖晃,但精神頭都很大。河邊有一些低矮的灌木,小動物和爬蟲時不時的在灌木叢裏出沒,山上的綠草很淺,有稀稀落落的黑色犛牛和白色山羊在山巒上吃草,但看不見牧人。整個山穀很少能看見人影,也見不到村莊。紮西洛娃一言不發,精力全都集中在前方,吳紫藤有點害怕,這樣崎嶇的河穀,她還是第一次經曆。祁連山的路也很崎嶇,但那是有形的路,青海的戈壁沙漠也走過,那也是前能看見方向,後能看見來路的曠野。而這裏根本沒有路,以前大概有路,上遊的積雪融化以後,河岸被衝毀,山石被搬家,水流變渾濁,連路的影子都看不見了。

周曉鴒沒話找話的說:幸虧你們的朋友沒有來,要是來了,這樣的路,嚇都把他們嚇回去了。

紮西洛娃說:有可能,這種路,我們也很少走,今年夏季氣溫高,雪山融化的水好像比往年多,河穀比往年更難走。汽車和人一樣,到了高原也發生高原反應,他們的車都是內地牌照,能把車從內地開進西藏,已經是高手了,還要往阿裏開,真是了不起。

司馬君說:小黑的技術很好,從格爾木到拉薩,開的一直不錯。

吳紫藤說:上次要不是疲勞駕駛,就不會撞車,但他心理素質很好,一切處理的都很到位。

周曉鴒說:好多人平時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特殊環境,特殊情況下才顯示出與眾不同的魄力,那個驢友大概就是。

司馬君說:紫藤也應該算一個,看起來溫文爾雅,弱不禁風,還是很堅強的,回到內地,給別人說自己到過西藏,看見過珠穆朗瑪峰,肯定沒人相信。

周曉鴒說:不光沒人相信她,就是你我,也沒幾個人相信,上次從西藏回去,人人都說我怎麼變黑了,我告訴人家說,我剛從西藏回來,當然曬黑啦。所有人都睜大眼睛,說我胡說八道,從西藏回來還有你這麼精神的嗎?

司馬君說:像你這麼說,我們回去以後幹脆不說從西藏回去的,就說從海邊回去的。

紮西洛娃說:看來內地人對西藏的偏見還是很多,以前光聽人說,沒親眼見過,你們這一說,還真是這回事。

周曉鴒說:青藏鐵路通車就好了,鐵路一通,北京上海各國友人,各路人馬一齊湧進西藏,進藏的人一多,大家口口相傳,親身體驗一把,偏見就少了。

車顛簸了幾下,就陷進水裏,一個輪胎被石頭紮破了,紮西洛娃說:麻煩啦,怕什麼來什麼,就怕這一招。

他脫了鞋,卷起褲腿,跳進河裏,河水淹沒了小腿,他轉到車身後麵去看,司馬君和吳紫藤害怕起來,他們沒有想起備用輪胎,就是有輪胎,在水裏換輪胎也很麻煩。周曉鴒知道越野車出門絕對是要帶備用輪胎的,心裏比較踏實。在川藏公路上車胎也爆過幾次,經常換補輪胎。他索性也脫了鞋子下車,剛下車,就跳了起來,大叫一聲:天啦,這哪裏是水,簡直是冰窖啊!

紮西洛娃說:你怎麼下來了,趕快到岸上去,這裏的河水不比你們內地的水,還有沒融化的冰碴子,碰到腿上會割破皮膚。

不等紮西洛娃再催,周曉鴒已經三步兩步跳到岸上,到了岸上,左腳抬起來搓著右腳,右腳抬起來又搓會兒左腳。吳紫藤把他的襪子塞進鞋裏,甩到岸上。周曉鴒沒有及時穿鞋,彎下腰看車底盤,看的時候,雙手揉搓著小腿。

紮西洛娃對司馬君和吳紫藤說:把車門打開,我背你們下來。

司馬君搖著頭說:唉,不行,我自己下來。

周曉鴒說:我背他們吧,你卸備用輪胎。

紮西洛娃說:把車拉到岸上再卸,河裏沒辦法爬下去裝卸輪胎。

周曉鴒說:那得把鏈條先卸下來,用鏈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