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99天 第二十六章(1 / 3)

最後的99天 第二十六章

肖昆的槍口頂在於阿黛眉頭。肖昆眼裏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於阿黛卻絲毫沒有慌張,她低聲地說道:“303同誌,快,跟我走。”肖昆一愣。果敢幹練的於阿黛已抽身前去。肖昆馬上拉著韓如潔快速跟上於阿黛。於阿黛熟練地東拐西轉,穿過幾個通道,把肖昆和韓如潔送到安全出口。於阿黛站住說:“快走,出這個門向左拐第一個出口右轉,不會出問題。”肖昆一把握住於阿黛的手說:“同誌,你就是那個讓我敬佩不已的神秘人,兩次紙條都是你傳遞的?”於阿黛點頭說:“上級指示我在關鍵時刻保護你。快走吧。”肖昆心裏湧起巨大暖流,他急急地交代說:“同誌,如果有可能,想辦法拿到陳安帶來的一份絕密檔案,是國民黨關於對儲漢君等民主黨派領袖爭取不成便暗殺的命令。”於阿黛點頭說:“我盡最大努力。”

她給肖昆行了個軍禮。看著肖昆帶著韓如潔逃遠了,於阿黛又恢複了她平時幹練敏銳的狀態,迎著帶人追蹤而來的沈奪走去……

沈奪站到被肖昆打死的特務屍體前。被抓的地下黨員被押過來。沈奪厲聲問道:“說,誰指使你來的?”突然,另一個特務跑到沈奪麵前:“報告隊長,我們找到肖昆的車。”沈奪問:“在哪?”特務一指:“就在附近。”沈奪情不自禁道:“我終於抓住你露出的馬腳了。我要看看,看你還要怎麼狡辯。於阿黛!”於阿黛過來:“到。”沈奪下令:“你帶人馬上去逮捕肖昆!”

於阿黛帶著幾個人上了吉普車。車開去,沈奪目光冷冷地看著。

化了裝的賈程程挎著女扮男裝的韓如潔,扮成情侶,在地下黨員的幫助下,穿過到處是特務眼線的車站入口,進了車站。肖昆站在街道暗處,看見遠處亮了三下信號,一顆緊提著的心終於放下,轉身疲憊地走去。

韓如潔終於被送走了,艱巨的任務終於有了進展。肖昆離開車站,叫了一輛人力車回商行。路上,他心裏沒有一點鬆快的感覺,他知道,下麵的任務會更艱巨。而且,他也想得到,這次行動他又暴露了,麵臨的,肯定是更大的危險……車拉著肖昆跑著,商行就在眼前了。早就趕到了的於阿黛看著由遠及近的肖昆,目光裏有一絲痛楚,一直看著人力車停在肖昆店門外。肖昆下車了。於阿黛一揮手,眾人擁上……

肖昆被於阿黛一把搡過來,差點摔倒。抬頭,沈奪正看著肖昆。沈奪轉向地下黨員問:“你認識他嗎?”地下黨員說:“不認識。”沈奪冷笑著說:“有你說實話的時候。肖昆,知道為什麼抓你來這兒嗎?”肖昆淡淡地說:“這話應該是我問你的。”特務湊上來說:“隊長,這是在他身上搜出來的槍。”沈奪接過特務遞上來的勃朗寧手槍,心裏沉了一下。這槍,他是那麼熟悉。於阿黛在一旁說:“肖老板很注意防身啊。”肖昆看了一眼沈奪,答非所問地說:“不應該嗎?”沈奪鎮定一下自己說:“是啊,肖老板腳一跺,上海商界的地麵都要震三震。如果沒有確鑿證據,如果……如果沒有你肖老板掛一漏萬留下的馬腳,我怎麼敢把你押到這個地方,我怎麼敢給我自己添惡心呢肖老板。”看著沈奪,肖昆感到無比痛心:“肖鵬,別用這樣的口氣說話,你不是奸詐之人,你也不要學奸詐之相。”沈奪不理他,問:“肖老板把車停哪了?”肖昆一指:“就在附近。”沈奪:“為什麼停在此地?”肖昆從容地:“昨晚開車路過這兒,車出了故障,沒油了,隻好停在路邊。這也違法嗎?”沈奪冷笑著說:“現在我跟你一起過去,我看看你的車到底出了什麼故障。”肖昆說:“好吧。”

肖昆、沈奪和幾個人走到肖昆停車處,肖昆打開車門,插進鑰匙,卻打不著火。沈奪暗暗失望,肖昆下了車:“還有問題嗎?”沈奪不甘心地說:“你昨晚去哪兒路過這兒?”肖昆說:“本來是想去看我媽,車壞了,沒有去成。”沈奪說:“你媽住在哪兒?”肖昆臉一沉說:“我不回答你這種混賬話!”沈奪隻好問:“後來去哪兒了?”肖昆:“之後去了趟倉庫,把明天要運的貨查了一遍。”沈奪:“有人證明嗎?”肖昆搖頭:“沒有。隻是我一個人。”沈奪想了想說:“帶過來。”

特務推著肖昆,跟著沈奪走到一具蒙著的屍體前。

有人一把掀開屍體上的布,露出被肖昆殺的特務。沈奪問:“這個人你不陌生吧。”肖昆說:“不認識。”沈奪說:“雖然不認識,卻是你殺的。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說嗎?”肖昆說:“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沈奪壓著火說:“一、你昨晚的行蹤沒有人證明,我有權力認為你是撒謊。二、這個人是我派去專門跟蹤你的,你在哪他就會在哪。而現在,他的屍體離你的車不到一百米,你說,是誰殺的?”肖昆冷笑著說:“這是強盜邏輯。你說的話我同樣可以反過來用在你身上。有什麼證據證明這個人是我殺的?”沈奪臉色鐵青:“肖昆,你以為,沒有目擊者我就不能證明這人是你殺的,是嗎?你可以撒謊。但是,你幹了什麼你自己一清二楚,你不是男人,是個小人,是個讓我看不起的、敢做不敢當的小人。”肖昆一笑置之:“肖鵬,那就隨你的便了。我心無詭詐,我不會向任何人乞求尊嚴。換句話說,誰也拿不走我的尊嚴。”沈奪說:“好吧。既然撞到南牆你都不回頭,我成全你,我讓你看看你的尊嚴到底是什麼。來人,把他帶回隊裏去!”

馬上幾個隊員上來,五花大綁押肖昆上了車。章默美默默看著,也跟上了卡車。

回到隊裏的沈奪來見廖雲山,廖雲山聽了彙報,看著窗外臉色陰沉一言不發,這讓站在他身後的沈奪極度不安,“義父,是我無能,讓韓如潔逃脫了。求您給我處分,這是我罪有應得的。”廖雲山仍不說話。沈奪隻好硬起頭皮:“義父……”廖雲山回過頭:“這樣嚴密的消息,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共產黨如何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帶著韓如潔成功脫逃。比起給你處分,這些問題是我更想知道的。”沈奪說:“儲蘭雲承認,是她打電話讓韓如潔趕緊逃走的。她從陳安的嘴裏得知鄭乾坤被殺真相之後,受了刺激。”廖雲山頓足捶胸地說:“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不過,僅靠這個電話,韓如潔孤掌難鳴,必是有人裏應外合,她才可能躲過重重搜索脫離上海。”沈奪說:“其實幫助韓如潔逃走的人我已經抓住了,就是肖昆。隻是,他咬死了不承認。”

廖雲山目光陰冷,狠狠地說:“前方節節敗退,你被303戲於掌中,也是潰不成軍,韓如潔這一跑,勢必造成不可挽回的惡劣影響。起碼,九天之後的中共新政協有了從上海北上的韓如潔。我很沒有顏麵見總裁呀。你有沒有想過,一旦大勢已去,你我該如何麵對以後?”沈奪艱難地說:“我想過。最讓我難過的並不是如何麵對以後,而是我無法麵對義父對我的栽培信任,無法麵對黨國對我的深恩厚愛。一想起這些,我就羞愧難當。除非在與303的較量之中我為黨國盡忠了,否則我絕不後撤一步,我一定要讓303現原形,我願意立下軍令狀,中共召開新政協會議時如果仍然查不出303,我要把自己交由軍法處置。”廖雲山歎氣說:“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不會同意的。我寧可被總裁撤免查辦,也不會交出你的前途。”沈奪熱淚盈眶:“義父,如果那樣,我寧願肝腦塗地也不苟且偷生。”廖雲山擺手:“我們都不要說這些讓人傷感的話了。作為軍人,時刻準備為國捐軀是我們的本分。隻是,活著要有意義,死也要有意義。如果你我哪天被303的冷槍打死,那樣的死並不是為國捐軀,隻是恥辱,是失敗,是遺恨終生,是死不瞑目,是不光彩。”

廖雲山煽起了沈奪心中仇恨的火焰。沈奪咬牙切齒地說:“不會有那一天的。我向您保證。”廖雲山說:“願望畢竟是願望,能否實現,甚至和努力都沒有關係。從車站接頭失敗,一件件一樁樁的事,從最開始的義憤填膺到後來冷靜下來,我仔細想了想其中的因由。假設肖昆是303,那麼你與肖昆比起來,顯得稚嫩。肖昆是不動聲色,穩紮穩打,沉得住氣絕不手軟。而你,其實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從三年前肖家說你母親暴病身亡,到現在他臉不紅心不跳地不承認帶走了韓如潔,手段莫過如此。肖昆就是這樣不動聲色地展現了他的過人之處。雖然這是我最不想承認的,可在這樣殘酷的事實麵前,又是我必須承認的。”

沈奪羞愧難當,又妒火燃燒:“我知道,您對我的能力非常失望……”“更準確地,應該說對命運失望。不是有話說,人不能跟命爭嗎?如果沒有肖昆,你沈奪可能所向披靡。如果沒有諸葛亮,周瑜不會是那樣的結局。可說這些有什麼用哪?難道我們有能力跟上天算賬嗎?”廖雲山搖頭說,“盡人力順天意。無論小到你我的前途命運甚或大到黨國的命運前途,或許,無不如此啊。”廖雲山此番話,倒也許是真的肺腑之言。他的溫情收買之下,沈奪果然上當,他說:“我不信命,更不認命。我相信事在人為,我不甘心,也絕不善罷甘休。義父不必為我開脫,我必與303決一死戰,即使最後事實證明他高我低他勝我負,我也死而無憾了。”廖雲山目光莫測,歎口氣說:“你馬上去,把徐傑生請到訊問室。韓如潔這一跑,我們會非常被動的。必須先做通徐傑生的工作,否則,這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

在特務的帶領下,徐傑生走進了訊問室。廖雲山、沈奪在內等候著。被抓的地下黨員已被打得血肉模糊。

廖雲山一見麵就說:“徐校長,恐怕你已經知道了,韓如潔終於跟著共產黨跑了。”徐傑生一愣:“什麼時候?”廖雲山裝腔作勢地問:“沈奪,怎麼?你沒有向徐校長彙報這件事嗎?”沈奪說:“還沒來得及。徐校長,昨晚我得到消息,說韓如潔昨晚動身,跟共產黨北上。我立即帶人去阻止,可惜晚了一步,隻抓住這個斷後的地下黨,韓如潔跑了。”

徐傑生腦際立刻閃過肖昆昨夜懇求他的情景。他不動聲色,轉向廖雲山說:“是誰向我們通報韓如潔要跟共產黨北上?”廖雲山說:“我們的內線。這個人隻跟我單獨聯絡,不便公開。不過昨晚激戰,雖然沒有擋住韓如潔北上,卻也不是一無所獲。沈奪抓的這個人,就是暗殺鄭乾坤的凶手。”

徐傑生一愣,走到躺在地上的地下黨員身邊。地下黨員突然拚盡力氣開口:“鄭乾坤……不是我殺的……不是共產黨殺的……”

沈奪一把抽出槍,徐傑生當即攔住:“讓他說。”地下黨員說:“鄭乾坤被害……是廖雲山的陰謀……他……”沈奪突然對準地下黨員開了槍。徐傑生一震,慍怒地說:“肖鵬,我的話對你來說是耳旁風是嗎?”沈奪說:“我實在聽不下去他一派胡言。這種人留著無用,不如殺一儆百。來人,把他給我拉到肖昆麵前,讓他看看,如果他還不想說實話,下場如同此人!”馬上有人上來,把地下黨員拖了出去。

徐傑生轉過身冷冷地說:“廖特派員,剛才那個地下黨的話,但願不會讓你心驚肉跳。”說完,他拂袖而出。廖雲山衝著徐傑生的背影說:“這個擔心是多餘的。不過,徐校長如果對一個共產黨的話深信不疑,我倒是會心驚肉跳。”

徐傑生沒理廖雲山,走了。廖雲山氣得大叫:“大幕拉開,戲已上演,結局卻未定。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徐傑生的心裏不斷回想著肖昆來找他的情景,他心情沉悶地回到辦公室。章默美在門外等他。見了徐傑生,章默美立正說:“徐校長,是您找我?”徐傑生讓章默美進來,說:“我想交給你一個比較艱巨的任務,你敢接受嗎?”章默美說:“校長,這話從何而來。我是您的學生,您交給我的任務,我應該無條件完成。”徐傑生感慨說:“現在服從我徐傑生命令的,不知還有幾個人。章默美,我想讓你深入調查鄭乾坤被暗殺的真相。”

章默美一愣,耳邊響起沈奪的警告:“我警告你,這件事你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徐傑生看出她在猶豫:“怎麼?有顧慮?”章默美欲言又止:“我盡力而為。”雖然看出章默美似乎想說什麼又沒說,但徐傑生沒有再追問。

幸虧章默美沒多說,隔壁,陳安貼在牆上正聽著徐傑生和章默美的對話。聽見章默美從屋裏出去,他緩緩起身,把畫掛在牆上。匆匆出門,直奔廖雲山辦公室。

聽了陳安的彙報,廖雲山說:“這麼說章默美沒有跟徐傑生說鄭乾坤是被你殺的?”陳安點頭說:“對。她確實沒說。不過特派員,徐校長肯定是要對這件事追查到底,都說徐校長和鄭乾坤是莫逆之交,如果他知道了,我在劫難逃,您一定得保護我啊。”廖雲山淡淡地拿起報紙:“放心吧。”他欣慰地笑了一下:“看來,章默美還是有立場的。”陳安還想求情:“特派員……”廖雲山歎氣說:“其實,你不必舍近求遠。做通你父親的工作,早日去台灣,不是就一了百了了嘛,你是儲漢君的親生兒子,誰敢拿你怎麼樣?這個儲先生也實在讓我想不通啊,蔣總統幾次誠然邀請,何苦放著河水不洗船。”陳安說:“特派員,我相信我爸爸是一定會去台灣的。我再努力做做他的工作。但是特派員,您一定要……”

見廖雲山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陳安又咽回去要說的話。

這時,訊問室裏肖昆正被吊著,渾身是血。地上,躺著犧牲了的地下黨員的遺體。

沈奪進來讓所有的人都出去了。他走到肖昆身邊:“肖老板,這個滋味不好受吧。”肖昆仍然平靜:“更讓我難受的是看著你的人性被私欲、被仇恨扭曲成這種可怕的樣子!”沈奪強撐著自己:“讓你更難受的恐怕是看著地上這具屍體吧,沒有兔死狐悲的恐懼嗎?”肖昆說:“肖鵬,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你在為虎作倀,你在助紂為虐你知道嗎?!”沈奪咆哮道:“那麼你哪?你在幹什麼?如果你敢把你的所作所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再回答你。”肖昆痛心疾首:“肖鵬,別再相信廖雲山了。他在我麵前把你說成共產黨插在他身邊的釘子,拔除你這顆釘子的時候,他要邀請我來觀賞……”沈奪冷笑:“肖昆,你還要幹什麼?即使你想挑撥離間,也要講究點技巧吧?對了,是我忘了告訴你,我母親被你害死之後,我認廖特派員為我義父。我仔細想了想這些年,真正對我有恩,真正栽培造就我的,就是廖特派員。沒有他,就沒有我沈奪的今天。我敬佩他,信靠他,依賴他,願意服侍他,直到終老。你聽著……你很失望吧?”肖昆痛苦地說:“你是認賊作父啊肖鵬。”

一記耳光抽在肖昆臉上:“這記耳光是為我母親打的。”血從肖昆的嘴角流下來。沈奪大喊道:“你就是個敢作不敢當的熊包軟蛋!你休想耍什麼花招換取我的憐憫,我跟你早已恩斷情絕,與肖家一刀兩斷,我和你是仇人,是不共戴天的敵人——”肖昆冷笑著說:“你真能做到嗎?殺了我而後快?肖鵬,我現在就告訴你,你做不到!”沈奪心如刀絞,他抓住肖昆衣服說:“你是不是303,回答我。”肖昆大義凜然地說:“愚蠢的問題。跟著廖雲山,你不僅越來越愚蠢,而且喪心病狂。除了303,你還知道什麼?即便你找到303了,你殺了他,你就勝利了嗎?隻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下一個被除掉的就是你!你下場會很可悲的肖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