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好人 第一章 二戰時北碧府的塵封往事(3 / 3)

鐵路修好以後,戰俘和勞工們便收起帳篷列隊沿著鐵路往前走,砍樹、開路、填土,繼續鋪設鐵軌。每個人都拖著疲弱的身軀,一臉茫然,眼神呆滯而絕望,看不到明天的希望,仿佛死亡正在前方等待他們。

高舅舅記得很清楚,除了破雞窩、豬圈以及被扔到井底的兩捆電話線外,日本兵沒把什麼東西留在外公的果園裏。戰爭年代,母親的小生意使她攢了不少錢,重要的是她學會了做生意,以後就能很輕鬆地自食其力了。

我曾拜訪日本前駐泰國大使大田弘誌,談及想尋找那些修建“死亡鐵路”和小碼頭火車站時駐紮在北碧府的日軍士兵,可能有些人還健在。如果能找到,就可以把外公和母親所講述的故事接串起來,還原過去的那段真實曆史。

泰國駐日大使阿達很熱情,他幫助我找到二戰期間駐紮北碧府碼頭鄉軍營的士官大塚隆次,他與我外公和母親都非常熟悉。

2006年底,我有機會到日本,與阿達大使一起約見大塚隆次。他住在神奈川市,坐新幹線高鐵從東京出發一個小時就到達了。

那時大塚隆次上士已是92歲高齡,但身體健康,記憶力較好,他見到我很高興,因為我是70年前他曾認識的北碧府一個小姑娘的兒子。

大塚回憶道,他21歲當兵,被派往東南亞駐紮。第一次是被派往新加坡,之後又被派往緬甸,最後來到泰國,在北碧府駐紮了6個月,然後又被派往馬來亞。二戰結束時他成了同盟軍的戰俘,又被送到北碧府拆除泰國緬甸邊境路段鐵軌兩年,之後重獲自由。說到這裏,大塚很愧疚地說:我覺得非常遺憾和羞愧,因為英國士兵對我們這些戰俘還算人道,而我們對同盟國的戰俘較為冷酷無情。

在泰國,大塚隆次上士負責日本軍隊在北碧府的司令部安全保衛工作,經常坐火車來來回回,曾經在我外公果園裏的日本工程師營地休息過,雖然時間很短,但印象特別深刻。大塚說,他和他的戰友都要吃日本運來的舊米,沒有一點味道,難以忍受。好在當地人賣鮮魚鮮肉,小碼頭火車站距離湄公河僅200至300米,日本人買起來就很方便。當時我媽媽才十六七歲,比別的小攤小販有優勢,因為日本兵征用了外公的果園,飲用外公的井水。

大塚經常跟我說的一句話是,他很高興有機會見到70年前那位泰國女孩的兒子,即使是死了也不後悔,因為能找回消失久遠的記憶。

在日本占領泰國期間,我爺爺看到形勢不妙,就把抵押來的土地退還給原來的地主,麵積有半個碼頭市場那麼大,然後帶著老婆小孩上了一艘運輸煙草的小船,逃難到了拉差武裏府湄公河出海口。

小姑姑告訴我,那年她8歲。她還記得全家老小拋棄了原來的住家,帶上細軟,登上了一艘運輸船,還有鄰居家和親戚家的另外三四條船,排成一小隊沿河上行。後來,來自北碧府的不少華人在那上頭搭建了一排排小船屋。

爺爺在中國長大,泰語講得不好,日本軍隊當時在泰國大肆搜捕中國救亡人士,爺爺很擔心日本人可能會搜查出自己在中國的銀行戶頭中存有大量金錢,他擔心老婆小孩的生命安全甚於一切。至於債務和土地,都交給債主,爺爺認為與財產相比,帶領家人逃離日本軍隊經過的路線比什麼都重要,隻有爺爺的大兒子同伯父偶爾潛回家裏,把家裏小園子的煙草偷出來賣掉。後來形勢穩定下來,爺爺才決定帶領家人重回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