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十八年,聖心醫院。
年邁的西洋醫生對著一張身體X光片指指點點,說著一連串普通人聽不懂的術語。
黑框眼鏡也遮不住那同情遺憾的目光。
“建議你對自己的生命負責,現在就拿掉胎兒出國治療。否則,你很可能撐不到它出生,就一屍兩命。”
今日是江若寧二十五年歲月中最悲喜交加的一天,她和楚霖川終於有了孩子,但醫生卻連試試的機會也不給她。
可就算出國能治好,她也做不到放棄這個孩子。
江若寧走出醫院,將醫生開的止痛藥丟進了垃圾桶,目光逐漸堅定。
她不能試都沒試就放棄,她想博一個奇跡。
這裏是英租界,街上車馬來往不絕,夜間歌舞升平,一派和平繁華的假象。
而楚家,是這片地頭令人矚目的豪商。
天空洋洋灑灑的飄起大片雪花,江若寧裹緊鬥篷,坐車回家。
進門時,她瞥到有一頂小轎從旁邊的小門而入,風吹起布簾,露出裏麵穿著紅色衣裳的女子。
那是……
門房隱隱帶著同情的目光投過來,江若寧的心像是被什麼揪扯了一下,撫著跳得厲害的心口,跨過高高的門檻,一步步朝裏麵走去,慢慢地奔了起來。
到了正屋,就見到一襲紅衣的女子正嬌嬌怯怯依偎在楚霖川懷裏。
楚霖川見到氣喘籲籲的江若寧,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昨晚兩人還因這個不歡而散。
“阮晴有孕了,母親不放心她留在外宅。”楚霖川清咳了兩聲,眼眸帶著許久不見的柔和,“讓她給你敬個茶。”
我也有孕了。
這句話,江若寧再也說不出口。
早就知道自己丈夫在外麵有女人,可隻要他不帶回家,她就能騙自己,他隻有她一個。
想不到,他竟趁自己外出……
江若寧隻覺得呼吸一滯,直接亂了心神,“你明明答應過我不會納……”
“今日我不想跟你吵。”楚霖川把江若寧拉到堂中的主位上,按著她的肩膀,俯下身輕聲說著,“若寧,你放心,你的正妻地位無人可以動搖。”
溫熱的氣息噴在江若寧的耳廓,她卻隻感到徹骨的冷,心髒就像被人徒手抓緊。
“我累了。”
江若寧有些無力,推開他的手,起身就走。
“姐姐,不要和夫君賭氣……”阮晴怯生生地看著江若寧。
“抱歉,我娘就我一個女兒。”江若寧不去看阮晴。
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刻薄之語,她怕自己會變成自己討厭的那種女人——為著一個男人,和陌生女人稱姐道妹、爭風吃醋。
大庭廣眾之下被這般落臉麵,楚霖川心底蹭的一股火氣湧了上來,抓過她的手腕,咬牙道:“你鬧夠了沒有?”
自從生病後,江若寧就對疼痛十分敏感,她忍著沒有痛呼出聲,麵對眼前略帶猙獰的臉,眼眶終於開始泛紅,哽咽道:“究竟是誰在鬧?是你忘了你的誓言不是嗎!別的女人想要進門可以,等我死!”
楚霖川心裏一個咯噔,眉頭皺了起來。
“就要過年了也不嫌晦氣。江若寧,木已成舟。”
他冷哼一聲甩開她,拉著阮晴離開,再沒回頭,漸漸走遠。
江若寧踉蹌著扶著廊柱,看著那兩人並肩的背影,淚水終是止不住地流下。
她抹掉眼淚,忍不住固執地大喊出聲:“楚霖川,時至今日,我對你而言到底算什麼?”
可惜回應她的隻有那呼嘯的寒風,以及下人們投來的同情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