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明知和暗月,是走著去的。
胡同巷子突然來了兩個俊秀青年,看模樣還是有身份的人物,不少人都在偷著觀察。
小孩子就大大咧咧的在他們身前身後溜達來溜達去,姑娘們一邊在門前紮堆繡花,一邊用餘光瞟著這邊。
上了年紀的老人們,看著他們走過,朝身邊的小媳婦或大兒子喊上一句:“誒,這兩個年輕人看著眼熟。”
小媳婦臉蛋紅紅的在一旁納鞋底,一邊回答:“您怎麼又糊塗了,那樣金貴的人,我們這樣的人家不可能認識。”
僅僅是看一身衣料,恐怕也是價值不菲,來這裏,怕不是尋人?還是走親訪友?
小媳婦偷偷看了幾眼,那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胡同拐角,她心下暗自歎了一口氣,隨即將那些念頭拋到腦後,努力納鞋底。
轉過幾道彎,路口出現一個走街串巷賣烤紅薯的老人。
師明知眼睛一亮,走到小火爐麵前:“老人家,要兩個大的。”
佝僂的老人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小心翼翼道:“兩位公子,真要?”
師明知點頭:“真要。”
紅薯滾燙,老人用一張洗淨的寬大樹葉包裹著遞過來,在師明知伸手前,暗月已經接了過去。
師明知問:“餓了?”
暗月搖頭:“燙手。”
兩個紅薯都被暗月拿在手裏,師明知便在自己袖子裏掏錢,為了出門,他還是做了些準備的。隻是銀子掏出來,卻找不開。
師明知問暗月:“你有銅板麼?”
暗月抿了抿唇:“錢袋裏有碎銀。”隻是袋子放在胸口。
“碎銀,有多碎?”師明知嘀咕一句,靠近了就往暗月衣服裏麵摸。
暗月渾身僵著,一直等到師明知的手離開才放鬆,要說為什麼緊張,純粹是因為師明知中途惡趣味發作,捏了一把胸。
隻是暗月的錢袋中也沒有足夠的銅板,師明知犯了難。
賣紅薯的老人躊躇了兩下,說道:“要是兩位貴人不嫌棄,這就當小老兒送的怎樣?”
師明知愣了一下,搖了搖頭,他從錢袋中拿出一塊最小的銀子,遞給老人,在老人推拒之前開口:“我知道這錢多了,算上我們拿的兩個,剩下的銀錢全部折算成紅薯。如果東巷後的廟中還有人,您就把紅薯給他們送去吧。”
國都之中也是有乞討者存在的,大部分是其它地區遷徙而來的流民,無居所,無牽掛。年輕力壯的還可以去賣一把力氣,但老人和孩子隻能沿街乞討了。雖然國都中偶爾會有無子女供養的家庭收養幼齡的小孩,但畢竟是少數,大部分孩子還是處於求溫飽的狀態。
東巷和西巷各有一處育幼院,裏麵的孩子除了乞討,年紀大些的就去做活計。朝廷在多雨、多雪、大旱的日子都會給這兩處地方送物資,雖然不多,可也是一重保障。
師明知以前經常過去,雖然不能那錢補貼,可是也教那些孩子辨認了不少野菜。
隻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些孩子多半已經不認得自己了。
師明知對此還是清楚的,別看他如今人模人樣,當初在內胡同的五年,真是麵朝黃土背朝天,褲腿兒卷邊,背心褂子一上身,頭發一紮,那就是個農民。
師明知前幾年還上街買菜,後麵經過鄰居的教誨,在小院裏種了些菜,剩下不少錢。他師父頭一次見到那些綠油油的蔬菜時,特別複雜的看了師明知一眼。雖然師明知如今已經記不清師父當初目光中所包含的意味,但卻能想起那張震驚的臉。
當時是夏季,師明知在院子裏擺了張涼席,師弟在一旁吃瓜看話本,他則一手拿著《天官書》,一手在菜地裏拔野草。
沒想到浪的沒邊兒的師父突然回家,正碰上這一幕“放浪形骸”的畫麵。
師明知當時還是很心虛的,畢竟他學的是高大上,結果被自己活成了糙漢子。那時候師明知雖然也好看,可是不會有如今的氣場,稍微那麼一縮,臉上再帶一點討好的笑容,活脫脫一個師父的狗腿子。
師明知仿佛能聽見他師父一手指他,一手捂心口的內心os:啊,這個孽徒!自己不學好,還帶著師弟胡混!
師明知:……(*/ω\*)
回想過去,師明知突然笑出聲,但拿著分開的紅薯又想忍著笑,濃黃中透著醬紅的酥爛軟糥的紅薯散發著絲絲香味,捧在手中,在春寒的日子裏是最溫暖的。
老人狐疑的看了看師明知和暗月,最終還是答應了這個請求。
等兩人的身影走遠,老人繼續叫賣紅薯,一邊走,一邊離開已經賣過紅薯的範圍。等夜色浮現,他收起爐子,裏麵的炭火中埋著特意留下的十來個紅薯,還有賣剩下的五六個紅薯,慢慢向東巷後破廟改成的育幼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