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毛烏素 引子(1 / 2)

尋找毛烏素 引子

2009年的夏天,我正躲在離鄂爾多斯市很遠的一個僻靜地方校對自己的文稿,忽然接到了蔣子龍的電話,開口就告訴我他現在已經來到鄂爾多斯市的烏審旗。我忽然記起,子龍是本屆鄂爾多斯文學大獎得主,這次到我的家鄉是領獎來了。

我剛要祝賀他,子龍卻在電話中一個勁兒感歎烏審旗太漂亮了,沙漠也不像以往了。他還告訴我,他已經被鄂爾多斯市政府授予了榮譽牧民,王蒙他們授的是榮譽市民。

看來子龍還是非常在意他這個“榮譽牧民”。

我笑道:“烏審旗已經全麵禁牧了,許多牧民都已經轉行了,你還以為授了個榮譽牧民就能歪在馬背上轉悠啊?”

子龍說:“我想和你在毛烏素沙漠上轉悠幾天,你在哪兒?在不在鄂爾多斯呀?”

我知道,子龍大兄是個豪放而多少帶點散淡的主兒,怕是不太喜歡會議上的安排和過多的應酬,想找我做伴信馬由韁地在鄂爾多斯自由自在地轉轉。我告訴他,我現在外地,這次就不能陪大兄遊曆毛烏素沙漠了。

子龍幹脆地說:“沒事,那我就自己轉。”

我掛了電話,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夏天,我受幾個搞企業的朋友之托,邀一些文學名家來鄂爾多斯采風散心。那是子龍第一次來鄂爾多斯,與他同行的還有王蒙、林斤瀾、謝永旺、何鎮邦、張少敏等文學名家。他們拜謁了成吉思汗陵包,並穿越了毛烏素沙漠,來到被毛烏素沙漠包圍的陝北榆林古城。那時,包茂高速公路還是一條在沙漠中穿行的簡易土路。由於路上積沙太厚,車還不時陷在沙漠裏,苦得人們隻得下車幫忙推車才得以前行。半路上,子龍他們乘坐的車還壞了一隻車燈,行夜路時隻能閃出一束光柱,被王蒙戲稱為“獨眼龍”。

“獨眼龍”密封也不好,卷起的沙塵直往車裏鑽,搞得車裏的人個個都是土人兒。在毛烏素沙漠轉了幾天,返回伊盟賓館後,人們都想洗個熱水澡。可當時的東勝城,別說洗熱水澡,連喝的冷水都是時斷時續的定點供應。結果這些文學大師們隻得帶著毛烏素的沙塵,回到了北京、天津。我想,鄂爾多斯自然環境的惡劣,毛烏素沙漠生存的艱難,一定會給子龍等人留下極深的印象。

可在我的眼中,毛烏素沙漠的夏天,是最好的季節。一路走來,除了彎月狀的沙丘起伏跌宕、海海漫漫外還能欣賞到伊金霍落的茵茵寸草,甘德爾山上的蒼翠古鬆,布拉格草甸上的怒放野花,碧波蕩漾的巴圖灣,薩拉烏素沙漠大峽穀。這些瑰麗的自然景觀,都是我在小說作品中反複詠歎的,也是常給朋友們介紹的:毛烏素沙漠不看,終生遺憾。

子龍他們就是聽我扇動,這次才結伴走進毛烏素沙漠的。鄂爾多斯待人的熱情是出了名的,但鄂爾多斯的貧窮荒涼也是出了名的。有朋自遠方來,但接待起來,還是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那時,毛烏素沙漠是貧窮的代表,人們戲稱伊克昭盟是十二等盟市(意即在內蒙古自治區十二個盟市中排名末位),在自治區各種會議上走不到人前的是鄂爾多斯的各級當家人。而當時在伊克昭盟經濟排名到數一、二位的烏審旗,可謂是貧窮中的貧窮。

烏審旗窮啊,老少邊貧它占了個全。

那時,天生詼諧幽默的人們在山曲中自嘲地唱道:

河南鄉的後生耍不起

揣上兩顆山藥蛋打夥計

現在想想這兩句山曲,那是何等的無奈和尷尬,甚至是貧窮出了滑稽。

在我的記憶中,直到八十年代中期,鄂爾多斯才有了接待客人的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還有無窮無盡的祝酒歌。這種粗獷奔放的接待,給鄂爾多斯人挽回了不少麵子。可生活設施的不配套,讓鄂爾多斯人遇到了不少尷尬。

我記得當時盟接待辦的主任,是一位十分風趣的人,麵對四麵八方的賓客,他就醉意蒙蒙地給我說過:咱還有個甚?就剩下個敬酒唱歌獻哈達了。我現在是蛤蟆想上桌——就是脊背無力啊!現在想來,他說的脊背就是基礎設施和硬件配備。比如說,東勝的賓館自來水時斷時續,就是中央領導來了也是這樣,地方官員隻是幹著急,一點也沒有法子。當時的烏審旗連個帶衛生間的招待所都沒有。還有在毛烏素沙漠中遇到雨阻,粘土路麵濕滑得寸步難行,路麵隻要一濕,車輛就無法通行,就是貴客要客被困在大沙漠中三五天也是常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