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的戰爭 第七章
晚上，一上城門樓，馮國翠就直截了當地提出了一個現實問題：“如林，部隊說走就走，我想在你出征之前完婚，讓爺爺給我們辦一個全但玎城最隆重的婚禮。”
他略顯驚訝的“啊”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說：“在但玎城，我找到了最幸福的時光，是你給了我刻骨銘心的愛。這些將是我出境殺敵的莫大動力。可是，戰場上生死難料，現在和你結婚，是一種極不負責任的表現。我不能。”
她紅了臉：“如林，愛深至此，非在你上戰場前完婚不可。你什麼也不必多說了，你若同意，這幾天我就讓家裏抓緊籌備，我倆快快樂樂地完成終身大事。你若不同意，我就從這城門樓子上跳下去。”
他笑了：“我知道，你不會去死的，你割舍不下我，也舍不下這但玎城。”
“如林，你讓我等了二十年了，還讓我再等到什麼時候呀？”她依偎過來，軟聲細語，“我就是想和你戰前完婚，如能留下你的骨肉，那更好。你就答應我吧，我的英雄。”
他看著她的眼睛。這雙會說話的眼睛，在月色中閃著光芒。他說：“怎麼，我讓你等了二十年了？這句話說得好，說明自從你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天起，老天就把你交給我了。隻是他老人家沒有來得及告訴我們罷了。”
她軟磨硬抗多時，他終於答應讓她回家商量商量，如果全家人都同意她的想法，就按她說的去辦。
她一笑：“那你就等著當新郎倌吧。”
他又遲疑，說：“戰場常有不測風雲，我這一去，說不定會客死他鄉。現在戰前完婚，對你不公。我看，還是等我勝利回國後再辦為好。”
她又一笑，瞬間又佯怒，斷喝道：“楊如林，你還像個帶兵打仗的團長嗎？婆婆媽媽的，真煩人！”
他借夜光看著她的一笑一怒，覺得她今晚別有一番神韻在眼前。
她又說：“楊如林，我告訴你，我就是要讓你帶著我的一切上戰場！我就是要讓你帶著我的一切凱旋回城！”
笑靨如花，任她嬌枝燦爛。
之後幾天，她的美，時時撓癢他的心尖，而他知道，真正吸引他的，還有另一個重要因素，那就是她身上彰顯出的豐富涵養和由此生發出的高雅氣質。
這種涵養和氣質，更多的體現在她對建築藝術的追求之中。
她時常會把一個看似與建築毫不相幹的問題，而與建築自然而然地聯係起來。
一次，她說：“建築始於當兩塊磚被天衣無縫地拚接在一起的時候，而我倆的愛情始於在心的導引下，兩雙手緊而密切地握在一起的時候。如林，仔細看看我這雙手，你是不是從中發現了更重要的東西？”
接下來的日子，他經常認真地看她那一雙美手，最終發現，這雙手最生動的時候，不是在撫慰他肌膚的時候，而是在撫摸建築藝術的時候。
她坐在畫板前麵，靈巧的手指駕馭著那支畫筆，穿梭於技術細節之間的時候，那雙手最生動。
她站在古跡的梁架之上，精致的手指沿著清晰的木工細紋撫摸過去，讚歎那輝煌藝術的時候，那雙手最生動。
接著發現，當她悲觀省思的時候，她的神情更動人：如，外敵強侵我國土，國內政治形勢一再惡化，還怎麼能產生有序的國家建築？中國古建築必須在民族意識中重新獲得其應有的地位，這是國家建築的根基。再如，國民忍受著打不完、又不得不打的戰爭，炮火把一些城市的大部分古建築夷為廢墟，那些從廢墟中造起的搖搖晃晃的家園，如同黃土坡上籬笆糊泥的窩棚一樣缺乏藝術內涵，曆史血脈如何傳承？
他與她的心靈在瞬間有了更深的融合。
他突然感到：他與她之間存在著的不僅僅是愛情，還有更重要的東西聯接著他倆的生命。
他越來越癡迷她那副醉心建築設計的忘我神態。每當這個時候，她把生命就給了建築。他覺得，這是她另一種意義的美豔，比她美麗的外貌姿容更有魅力。
“她人在工作的時候是最耐看的。她全身都浸泡在了某一個朝代裏了，不管提及任何事物，包括提及我與她的情愛之事，她都會扯到那些遙遠的朝代去，而靠她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回不來的。”短短的幾天時間裏，他一再這樣概括她。
那天早上，他倆站在南城門樓上眺望但玎全城。
她若有所思地說：“當朝霞升起的時候，我更能深刻地體悟到，這些古建築是但玎城的魂呀。”
他接了一句話：“這些古建築更是你馮國翠的魂呀。”
她深深地擁抱了他，說：“知我者，如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