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的戰爭 第四十二章
這一天傍晚，楊如林從城牆上下來，又心事重重地來到馮宅。
馮國翠看著好長時間一言不發的他，心裏也痛苦不堪。
難以想象一個戰場上頂天立地、驍勇善戰的軍人，在大兵壓境、頭懸利劍的緊要關口，一遍遍來到自己心愛的女人麵前，宣泄內心積聚起的巨大壓力，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狀態呀。
然而，這也許就是英雄愛美人的好處所在，在紅顏知己這兒，英雄無論有什麼樣的表現，口吐什麼樣的言語，都沒有風險，都有人為他釋懷。
這不，楊如林一落座，馮國翠趕緊張羅了幾個菜，溫了一壺老酒端了上來，楊如林卻吃喝不下。自從被解放軍圍城後，他瘦了一圈。
馮國翠記不得是哪個話題，總算打開了楊如林的話匣子。他說，她也說。憋悶著愁思熬人，說出來心裏亮堂。
在馮宅後院的閨房裏，他倆談了整整一夜。他不得不又一次重新審視眼前的這個知己女人。在但玎城如此情形下，在彼此如此的心境中，這個女人除了天生的沉靜外，還強烈地展露出了一種不可抗拒的光芒和激情。他自己也多次被這個女人攪起內心激情的漩渦。
愁思和心結就這麼被破解了。彼此發誓要與對方同行，要甘於分享共同的觀念、誌向、計劃和選擇。
這一夜，桌上的酒菜涼了熱，熱了涼。楊如林沒心思吃東西，“借酒消愁”不是他的習性，酒也沒喝幾盅。
“老不吃不喝的，身體會垮掉的。這樣吧，晚上我在家準備幾桌酒席，改善改善生活，好好犒勞一下咱老421團的三十多個弟兄。咱倆婚沒結成，可酒還是要讓大家喝幾杯的。”馮國翠說，“如林呀，不管局勢怎樣，飯還得吃，覺還得睡，人還得活。白天，你抽空睡一會兒，晚上，你就去把弟兄們請來一起熱鬧熱鬧，好嗎？”
楊如林強打了一下精神：“說的也是，多大的事呀，我不能就這樣被壓趴下。請，這客一定要請，咱們喝它個一醉方休。”
晚上，馮宅內院，酒過三巡。從來滴酒不沾的馮國翠也喝紅暈了臉，人顯得更加美麗，眼神中也有了一種特別亮光。
這個女人借著酒勁，想做一件這些天來一直想做的事，於是，她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大喊了一聲：“弟兄們！聽我講話！”
然後，把她久藏的楊如林那頂軍帽和馬鞭拿出來，按在桌上，不急不緩地說了一席動人心魂的驚人之語。
“421團出境作戰前，我與如林的愛刻骨銘心。那時，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天天為愛情而活著。日本人占領但玎後，我得到了那個惡訊，我以為我所愛的人真的戰死緬甸戰場了。我的愛情沒有了，我的心也就死了。但是，我人沒有死，因為我生命中另一種倚重還在，我眼裏拂不去這座城市的影姿。
“那時，那狗野村文火攻我，強盜式地要挾我，他每天燒掉一座古跡，直到我答應他為止。我曾幾次站在高高的樓頂上，但幾次都沒有跳下去，我心裏實在割舍不下咱這但玎城呀。於是，我成了行屍走肉，我不得不與那野村逢場作戲。在遠征軍圍城久克不下的情形下，我以同野村完婚為代價而取得了在城內各處遊走的自由。我要行動啊，我不忍心再看著遠征軍的弟兄們一批批倒在城牆根前！我下定了決心，我不惜名節也要保全但玎城呀。
“這座城的每一座建築都在我心中，誰動了我一塊磚我都能看出來。所以，鬼子在哪兒修了暗堡火力，我一過目就能發現。我暗地裏畫出了鬼子的火力部署圖。我的花轎可以隨處遊走，麻痹了狂妄的鬼子。我家的暗道裏藏有搞建築爆破用的烈性炸藥，我就用炸藥偽裝了兩頂同樣的花轎，由我和一直藏在我家的獨臂周副官，分別坐轎遊蕩到南北城門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