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韻呀,後人有誰會知道你是在怎樣的情形下,以怎樣的姿勢走完了你人生的最後裏程。當時,你身後有一排子彈呼嘯而來,把你重重地向前一推,與此同時,你的前麵也同樣射來一排子彈,把你重重地向後一推,也就是說,你的前胸後背同時被日軍和中國遠征軍的子彈擊中了。
周韻呀,你沒有向後仰倒,也沒能向前趴下,而是在馬背上直直地往上躥起,然後才落地而死。你的身體裏在瞬間嵌卡進了敵軍和己軍的子彈。這說明你的死是非凡的,你的死本身就充滿了矛盾。
周韻呀,可你的死是值得的。眼前古建築能完整完美地走到今天,依然金碧流彩,還不是因為你的英勇獻身?!
周韻呀,你那並不遙遠的故事,已然流淌成了一條深邃的河流,清澈,沉穩,幾年來一直浸潤著每一個有良知的但玎人。
一陣微風吹過,她發現墳頭上的小草濕漉漉的有許多水滴可見。
那是周韻的淚水。
顯然,他聽明白了她的話。他一定覺得,有這麼一個如此深愛但玎城的女人理解他,紀念他,足夠了。
小鳥鳴叫幾聲,飛走了。它飛過風清雲淡的天空,隱沒在遠處山坡上的一大片樹林中。
她想,小鳥飛達任何一片天空,隻要躲過戰火就有希望繼續活著。
想到“戰爭”這個字眼,她的心緒一下子又被拽回到眼前的現實中。
戰爭帶來的傷痛是無法用時間治愈的,這痛像水一樣滲透到了她的血液裏了,日夜在心裏流淌。
她似乎嗅到了空氣中飄著的好像永遠不能淡去的火藥味。
她好像看到了墓碑上的水珠變成了紅色,像在流血。
寂靜中隱藏著危險。
朝鮮戰場上的日夜廝殺,本來已掠去了她的全部身心。眼前隨時都可能發生在但玎的戰火,更深一步地使她跌落進了絕望的深淵而無力自拔。
難道這座千年古城非得要在戰火中變成一片瓦礫嗎?
她感到腦子有些缺血,身子輕飄飄的,一陣暈眩。
不!不能!絕對不能!
隻要每一個但玎軍民都能以命抗爭,但玎城就不會倒在炮火之中!
特殊環境下,這個奇特女人的奇特一麵又一次被誘發出來。
馮國翠來到了聯防大隊長的營地,一坐就是半天。
這劉姓大隊長對她還算熱情,也極有耐心。因為他不得不熱情,眼前的局勢使他束手無策,他需要耐心聽取各方的保城良方。
邊境一帶的幾個縣城已經先後被匪兵攻占,損失慘重,後果嚴重。但玎城的明天將如何,誰心裏也沒底。
內防力量不足,爭取外援又不可能,怎能破解狂妄匪兵的侵襲呀?
劉大隊長眼巴巴地看著這個傳奇女人的眼睛,想從中得到答案。
馮國翠發現,劉大隊長的眼裏充滿了濃濃的溫情和渴望。
匪患,讓一直受到冷落的她感到了些許溫暖。
然而,她也隻有垂頭唉歎的份。
在這種情況下,讓一個手無寸權、手無寸鐵的女人想出萬全之策,實在是太難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