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的戰爭 第六十五章
兩年後，又是但玎城的那一女三男來給楊如林烈士掃墓了。
凱特端了一碗白酒灑在墓前的地上，不像先前那樣急於說什麼，而是立在那兒沉默無語，一副憂心重重的樣子。
馮國翠明顯老了許多，臉上還添了幾處燒傷疤痕，頭上不再插一朵小紅花，也端了一碗酒，自己先喝了一口，又灑向墓碑，然後，拉了凱特一起跪下，說：“凱特，我倆都閉上眼睛，靜靜地聽呀。”
好半天，馮國翠說：“聽到了，我聽到了，如林的話我聽清了。”
凱特說：“是的，我也聽到了。真的，楊團長他真的發話了。”
凱特眼裏含了淚水，把他一直保存的馮國翠的那張照片遞了過去。
馮國翠雙手接過來，揣進了懷裏。
她眼角也有淚水浸出來，說：“如林，這張照片凱特替你轉交給了我，這次，我就收下了，也早該收下了。現在，我是從心裏願意收下的。”
然後，凱特和馮國翠都不再說話。
劉王兩個老兵就先後向他們的團長說道開來。
在但玎城，自從馮國翠被批鬥關押後，凱特三番五次地去找革委會，懇請能夠滿足他這個“國際和平戰士”的惟一一個要求：“馮國翠重病在身，已經奄奄一息了，再不放她出來治病，恐怕就沒命了。我早想好了，我要和馮國翠結婚，希望革委會能夠成全。不然，我要上書周總理，請求中國政府給我一個家。這是最起碼的人性需求，我想總理會過問我的婚姻大事的。”
革委會礙於周總理曾對“國際和平戰士”有話在前，對凱特不得不高看一眼，有了成全他的心，但又覺得不能就這麼輸給死硬的馮國翠。於是提出，馮國翠交不出《但玎城記》也就算了，她隻要寫一個悔過書，承認自己是日本狗特務，承認自戰爭年代起就一直是封建文化的護衛者，是封建主義的孝子賢孫，革委會就放她出去。
馮國翠的回答隻有一個字：“呸！”
革委會還是不放人。
城裏的“破四舊”活動不斷花樣翻新，天天有古跡被燒毀砸爛。班房裏折磨馮國翠的花樣也不斷翻新，肉體上的傷害她還能忍受，精神上的打擊她有些承受不了了。
對她最大的精神折磨，莫過於紅衛兵用繩牽著她到一些古跡前，當著她的麵把珍貴的文物燒毀，還逼她說出這些古跡是哪個朝代的“牛鬼蛇神”，然後把一些燒焦的還冒著煙的小文物掛滿她全身遊街，有時走著走著身上就躥出了火苗。她也不撲打被燒著的衣服，心想，但玎古城古跡就要全毀了，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義，燒死算了。
自從被遊鬥後，她曾幾次想尋短見，卻都沒有下定決心邁出這一步。
凱特對紅衛兵的行為百思而不得其解，尤其對紅衛兵毀壞古跡文物耿耿於懷：紅衛兵為什麼專幹馮國翠不願看到的事情呢？
一天，凱特看到一群紅衛兵正準備焚燒一座孔廟，就一下爬到孔廟的木窗上，死死抓住窗欞，喊道：“要燒，你們就連我一起燒死吧！”
凱特想：馮國翠見到這種情況，肯定也會這麼做的。這麼古老的廟宇怎麼能夠燒掉呢，馮國翠會心疼死的。
上來幾個人把凱特掀了下來，隨即點著了火。
凱特簡直要瘋了，他抓起一把掃帚衝進火海，拚命地撲打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