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群眾沒人敢上去救火,隻有凱特一個人在裏麵撲騰,非但撲滅不了大火,反而攪起一條更大的火龍不停地翻騰。
眼見著凱特身上也著了火,可他沒有退出來的意思。紅衛兵怕燒死這個特殊人物而帶來大的麻煩,就有人衝進去把他拖了出來,幾桶水下去把這個火人澆成了水人。
就在這時,被遊鬥到此的馮國翠,突然掙脫開牽拉她的紅衛兵,喊了聲:“我不活了!”一頭衝進了熊熊大火之中。
紅衛兵先是一愣,然後就是振臂高呼:“封建鬼佬的孝子賢孫馮國翠自取滅亡,罪有應得,罪該萬死!讓無產階級專政的烈火燒得更猛烈一些吧,燒死這個日本鬼子的臭婆娘!”
大火越燒越旺。當街黑壓壓的群眾看著這慘烈的一幕,沒人敢上前救火、救人。
可有兩個人悄悄遊離人們視線,從古廟後窗跳入火海,把已經熏暈燒傷的馮國翠救了出來。
廟前火煙衝天,場麵混亂,沒有人發現後窗有人進去救人,直到孔廟被燒成灰燼,人們都還以為馮國翠與孔廟同歸於盡了。
衝進火海救人的是劉王兩兄弟。他們把滿身燒傷的馮國翠藏了起來。
凱特在救火時也被輕度燒傷,就經常到醫院藥房買燒傷藥。其實,這些藥更多地被用在了馮國翠身上。劉王兩兄弟不敢到醫院買燒傷藥,怕引起紅衛兵的懷疑。這事由凱特去做卻不會讓紅衛兵多想。
但是,不久,凱特大量買燒傷藥還是引起了醫院的懷疑,有人報告給了紅衛兵。紅衛兵盯梢了幾天,最終事情敗露。
馮國翠被重新關押起來,凱特和劉王兩兄弟自然也受到了牽連。
凱特大鬧革委會三天三夜,然後,就給周恩來總理寫了一封信,揣在懷裏,脖子上掛了申冤的紙牌子,登上了前往北京的列車。
凱特橫下心來要到北京大鬧一場。
革委會見凱特真要去找周總理,怕惹出麻煩,就把凱特從火車上攔了回來,答應了他的要求。
凱特把馮國翠接出班房,送進醫院,白天晚上守在病房,直到馮國翠痊愈出院。
革委會沒有徹底放過馮國翠。他們看在凱特這個特殊背景的分上,可以不關押馮國翠,也可以不再往死裏整她,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這個大街她還是要天天掃的,時不時地也要上批鬥台交待自己的罪行,接受教育改造。
凱特知道革委會已經給足了他“麵子”,馮國翠的處境也隻能維持現狀了。
於是,但玎城又出現了新的兩景。
一景是:一個大鼻子的外國男人,天天陪著那個完全不能再稱其為美人的馮國翠掃大街。那場大火,她被燒成了一個醜陋的女人。兩個人這街掃得很認真,也很仔細,尤其清掃起古樓古跡周圍的街道來更是上心、賣力。凱特經常一邊陪她幹活,一邊開導她,而常講的一句話是:“你不能再尋死了。如果哪一天你死了,我肯定也要去死的,劉王兩兄弟也不會活了。楊團長他肯定也是反對你尋短見的。堅強起來吧,一切會過去的。”馮國翠苦笑一下,說:“看來我還是一個死不起呀。死不起就不死了,好死不如賴活著。咱活著!”
另一個景是:每次批鬥大會上,這個大鼻子的外國男人,總是攙扶著那個女人一起站在那兒。他笑眯眯地看著台下振臂高呼的人們,一個勁地悄聲說:“美人兒,別怕,天塌下來有我這個大個子頂著哪。”這個骨瘦如柴的女人,簡直就是掛在了那個強壯如鬆的男人的臂膀之上,風一刮還有些晃蕩。每每聽到他的這句話,她總是昂起她的頭來,漠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有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提撐著,這個女人的腰再沒有彎下去過。她心裏一遍一遍告訴自己:“我要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