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見肖如玥不反抗,皇甫煜立即軟泥一樣掛在了她肩上,悶聲道:“我是該高興你不用看就知道是我呢?還是傷心你竟然半點不反抗萬一是別人也任由抱?”
蕭如玥保持靜默,事實上她發不了聲,而他此刻又整個掛在她身上,她就算說什麼他也看不到。
倒是,他沒一會兒就又放開她,兀自一聲不吭的走向帥椅坐下,而後拍拍他的腿,笑得滿臉不正經的向她展開雙臂:“來吧,我的懷抱已經為你敞開。”
他在笑,笑得很自然,似乎透達眼底。
似乎……
也就是沒有!
蕭如玥看的揪心,卻淺淺勾了一抹笑走了過去,柔順的坐上他的腿,圈上他的腰,依偎進他懷裏。
如他,明知道他的真實心情瞞不過她,卻仍然端起那張笑臉麵具給她看一樣,她也知道她的擔憂瞞不過他,還是配合他的笑臉麵具,帶上相應的笑臉麵具……
這不是自欺欺人多此一舉,這是他們相扶相依的專屬模式,勝過千言萬語!
靜靜的,他抱著她,她靠著他,任時間輕輕流走,直到,他主動再開口……
“我竟然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受折磨而不救……”
他埋首在她耳邊低聲喃喃,很低很低,沙啞粗嘎,像哭一樣。
蕭如玥靜默的聽著,隻是聽著。
“玥玥……”
他輕輕喚了她一聲,喉結滑動,卻半天沒有下一句。
他沒說出來,也說不出來,但她還是知道他想乞求她什麼,更知道,那隻是一念而過,一念而過而已,短暫得還沒出口自己就已經後悔了,來得及後悔的時候後悔了!
蕭如玥捧起他的臉,勾唇而笑:不錯嘛,看來你腦子還很清楚。
“我姑且就當這是表揚。”皇甫煜笑了笑,又把腦袋沉回她肩上:“讓我靠一會兒。”
蕭如玥點點頭。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皇甫煜被逼得進不能進退不能退,明知死耗不是辦法,卻隻能跟對方死耗的狼狽境地時,忽然而又總算的,收到了蕭勤玉傳來的好消息——
“曜曜逃了,楚燁的人正在找,其他人在我這。”
換言之,皇甫煜這邊被楚燁捏著的人質,隻有兩位師兄,其他師兄也至少還是活著的,已經跟蕭勤玉回合,如此一來皇甫煜就無需再去擔心楚燁留後棋,一不小心會親自葬送兒子的小命!
蕭如玥笑著對皇甫煜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拖了,該是輪到我出麵了。”
皇甫煜靜默看著她,嘴邊的笑容慢慢斂起。
蕭如玥淺笑:“相信我吧。”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皇甫煜頓了頓,半天隻喉結滑動,沒有下文。
蕭如玥靠進他的懷:“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害怕我應付不了他。”
皇甫煜抿唇,慢慢輕輕的抱住她。
仰頸,蕭如玥再他唇上輕輕印了一吻:“我等你來接我。”
夜色迷離。
錚……
纖指輕輕一挑弦,旋即發出一聲淡淡虛渺的低音。
沉而不鈍,輕而有質。
而後,卻竟然是連著幾個高亢的亮音,如黎明破曉,山間棲息的飛禽陡然被猛獸長嘯驚起,倉惶拍打翅膀高飛出林。
楚燁陡然驚起,匆匆出帳,眺望著鳳軍紮營的地方,琴聲便是從那邊傳來的。
她來了!
終於來了……
他的嘴角都不禁翹了起來,想也不想就掠出營,往琴聲所在的地方去。
“咦?八……”
六皇子恰巧看到,驚呼聲才出便止,楚燁隻眨眼功夫就不見了蹤影:“三更半夜的,這麼匆匆忙忙是要去哪?”
說罷,撇撇嘴扭頭要回營帳,卻忽然想到了什麼猛然回頭,幾個飛掠奔進營邊,而後就聽到了那從遠處傳來的琴聲。
“原來如此。”
六皇子哼笑了聲,旋即扭頭飛掠折回,直奔主帥大帳,也不管大皇子睡了沒有,一進門就直呼:“大哥,大哥,機會來了。”
大皇子最近心情很不好,楚帝任命他為主帥,他卻因為連吃敗仗被楚燁趁機變相的剝了權,現在全軍上下都聽楚燁指揮,完全把他當擺設,而楚燁就更氣人了,明明己方握有人質和先進的武器占盡上風,卻跟對方玩拉鋸戰,不進不退,不痛不癢的僵持著打,看的他窩火!
六皇子這麼貿貿然衝進來,自然就讓大皇子火氣瞬間更上一層樓了,隨手操起東西就砸了過去:“六弟什麼時候開始連敲門都不會了?”
六皇子知道大皇子有氣,更為了聯手共滅楚燁,自然就順勢軟了聲:“大哥,對不起,是我的錯,瞧見八弟匆匆忙忙離營去會那個女人,覺得是個好機會,一時興奮過頭,就忘了敲門,我這就出去,這就……”
說著,還當真轉身就要往外走,大皇子暗暗冷笑一聲,道:“行了,進來都進來了。”頓了一下,問:“你說八弟出去會那個女人了?你怎麼知道?”
“我跟到營外就聽到了琴聲。”
六皇子道:“大哥,你想,現在兵荒馬亂的,又三更半夜天寒地凍,誰能有這麼閑情彈琴啊?而且我聽說,鳳國武王妃琴技十分絕妙,八弟又匆匆出去,想來必是那個武王妃來了無疑。”
大皇子的眼頓時亮了一下,卻慢條斯理的問:“所以,你說的機會是……”
六皇子當然沒蠢到看不出來大皇子已經心動了,笑得別有深意:“大哥,您……才是主……帥……呀……”
一抹身影如風,輕掠輕落,絲毫不驚動樹下撫琴的人兒,就那麼停靠在樹上,望著夜幕中氤氳放光的星子,靜靜聆聽自她指尖流淌而出的琴聲。
弦音騰空,婉轉曲折,時而衝上雲霄,時而又輕落腳下,高亢急促時鏗鏘震神,輕柔飄渺時又絲絲滲心,行雲流水收發自如……
如她!
楚燁低眸,借著順風搖曳的大堆篝火映照,她的身影清晰入眸。
彈琴,是多麼優雅的事,她卻一襲玄色勁裝束高馬尾,柔美的五官,冷冽的氣息,正如她指尖流淌的琴音一般,既柔且剛,既剛且柔,明明矛盾,卻巧妙融合,比天上的星子地上的篝火更夾明亮映目,風華絕代……
“他竟然放心你一個人來見我。”
輕輕的,他笑,不高不低的聲音剛好在琴音轉低的瞬間響起,冷風吹過,幾近吹散,但他知道,她聽得到。
她確實聽到了,卻猶似並未聽到,纖指不停不歇行雲流水依舊,如似並未聽到。
“嗬……”楚燁輕笑:“明知道這是陷阱,我還是高高興興的來了,你卻一眼都不肯看我嗎?”
她聽得清楚,琴聲卻一頓未頓,足以證明她此時此刻多心靜如止水,足以證明他,在她心湖裏吹不起一絲波紋。
楚燁再度輕笑,苦澀而自嘲,低向她的眸,幽暗無光:“我到底哪裏比不上他?”
“倘若先遇上你的是我,你還會像現在這樣無視我嗎?”
“為什麼……你連一眼都不肯施舍給我?”
他在樹上她在樹下,卻他說他的話,她彈她的琴,明明那麼近的距離,卻因為沒有交際,而顯得那麼遠,那麼遠……
忽的,銀光自樹上射下,輕輕一掠,便頃刻間琴弦盡斷,他吼:“看著我!”
琴,隻斷了弦,麵板完好,她分毫未傷,斷弦餘音嗡嗡被他的嘶吼掩蓋,轉瞬又連同他的嘶吼一起隨風而散,不留一絲蹤跡。
撫琴的指微定一瞬,而後輕輕落在麵板上,抱起殘琴的同時蕭如玥的人也站了起來,毫不猶豫直接轉身便往回走。
“我讓你看著我!”楚燁掠下來攔,落定她麵前時,脖頸上卻即貼上一抹冰冷。
烏黑的刀身,短小精幹,折射火光卻迸發出嗜血的妖嬈光澤,如她的眸。
她總算看他,卻……
“你當真下得了……”
楚燁不敢置信,卻更話沒說完,脖頸上的刀身已動,森冷沒膚入肉,分毫不遲疑猶豫。
本能的驚神退身,楚燁險險避開,拂過脖頸的手滿掌鮮紅,他卻仍然覺得不敢置信,但,他也並沒有多少時間去恍惚去遲疑,她就棄了殘琴持刀再度逼來,柔顏冷色,隻嘲諷清晰,沒有半分優柔憐憫。
“嗬嗬!”
楚燁笑著避身,擒住她持刀的手,才欲奪刀,刀卻已至她被扣住的手拋至另一手,烏光一閃,逼他撒了手,又快又狠。
“……也好……”
楚燁忽然笑了,手疾眼快拔劍擋住她手中短刀:“殺了你再自殺,與你上窮碧落下黃泉的就是我了,他縱是想追也追不上。”
說罷,當真揮劍就跟她狠拚起來。
嗖嗖嗖,雪地裏不斷又時不時的忽然的飛出許多刀劍來,既是矛也是盾,更似一群瘋狂的食人魚般靈活,視楚燁為食,伴著蕭如玥的攻擊,爭先恐後瘋狂撲咬……
她要殺他!
她是真的要殺他!
她的一招一式都在證明著,每每她的刀劍直逼死穴而來,楚燁都覺得心痛不已,即便他已經避開死穴,刀劍隻是擦他身而過,卻也等同貫穿他的心髒一般痛……
他功力深過她,而她也有異能傍補,倘若貼身搏殺,她必死無疑,而相反,隻要她避開貼身惡鬥,她的勝算就遠遠大過他,隻不過,對手是他,想完全回避貼身近搏,太難!
她的功力到底還是差他太多,兵刃相撞的瞬間她不禁血氣翻湧,一口腥甜直衝上喉自嘴角溢出,殷紅成線,卻觸目驚顫他的心。
楚燁不禁衝她嘶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倔?你打不過我的,為什麼還要跟我拚命?我到底哪裏不好?我到底哪裏不如他?”
哧哧哧……
他說話分心的同時,她淩空的刀劍便自他背後刺入了他的身體,更想一舉將他貫穿奪命!
“啊——”
心髒如同又一次被她貫穿,太疼太痛,他不禁大吼出聲,渾厚的內力灌滿聲中,震得地動天搖耳膜狂顫,她和刀劍一起被震飛……
蕭如玥翻身落地,還滑出了數丈方才停穩,又一口腥甜自她嘴角溢出。
“玥兒,我不想殺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凝望她冰冷絕情愈發蒼白的容顏,楚燁衝她大吼,淚都自眼眶落下,可,她卻半點不領情,隻才站定,便再一次在淩空的刀劍之後向他衝來,根本沒有猶豫過一分一秒。
“不要逼我,求你不要逼我!”
可,他再吼也不過白費力氣,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讓他,他隻要讓她一分一毫便會立即被她送下地獄,唯有互不相讓,才能跟她持衡不相上下,直到她力氣耗盡那一刻……
兩人身影疾如風掠如火,雷霆撕天震地一般驚心動魄,第三人想插進去,就是個被絞碎當場的下場!
常喜帶人潛伏在遠處,看的心驚膽顫,毛骨悚然,總算明白蕭如玥那句“跟著也不過是多餘”是什麼意思。
確實多餘,因為他們根本插不進去,箭在弦,弩大開,炸藥都帶著,一切準備就緒,卻根本尋不著一絲動手的機會。
有人實在忍不住,問:“常姑娘,現在怎麼辦?”
“你問我我去問誰!”常喜惱火怒道:“都給我閉嘴,瞪大眼睛好好看著,哪怕一絲縫隙也不要錯過!”
“是!”
然,高手過招,哪是你想幫忙就幫得上?想偷襲就偷襲得了?他們瞪大眼睛,也隻是幹等而已。
這時,一陣冷風忽然自眾人頭頂掠過,眾人還不及反應風怎麼忽然轉向,就看到了那拚殺幾成一體的兩人旁邊多了一個人。
長發隨風袍擺翻滾,很高,偏瘦,卻挺拔如能天壓都不倒,渾身散發著一股讓人發秫的冷冽氣息,靜靜一立,冰封三裏!
“蕭……”
常喜才驚愕出了一聲,就見那人長劍一舉一落,生生將互不相讓絞殺在一起的兩人強行分開了去。
蕭如玥被迫滑退數丈,靠著不斷堆高腳後的厚雪穩住身形,抬眸看清來人,愣了一愣。
混蛋爹!
蕭如玥看清來人的時候,楚燁也看清了來人,擰眉眯眸一瞬,驚愕:“你是……蕭大當家?”
“嗯。”
蕭大當家竟然賞臉的應聲了,蕭如玥挑眉,而後笑了,若是能發聲,她肯定扯長嗓門衝他喊:爹大人啊,女兒這正打架呢,真家夥拚命的,您來湊什麼熱鬧!
而,蕭大當家卻慢慢轉眸,麵無表情的看著她,道:“幫忙。”
咳……
蕭如玥被嗆了一下,忽然發現爹大人“活潑”了好多,還盡往詭異的方向發展。
“不用?”
蕭大當家淡淡的又道,似在問,又似隻嫌冬風呼呼太單調,吐句廢話調節調節。
蕭如玥立馬咧寬嘴欠身擺開“您請”的姿勢,並發揮靈活的麵部表情和雙眼神韻,完美的詮釋“請您一定不要客氣盡情的玩”的意思。
相信隻要是個人,第一次見識這對父女的相處模式都會……驚愕傻眼!
楚燁亦然,但他並沒有太多時間驚愕,更沒有機會再開口打招呼聯絡感情,勁風就卷雪直逼麵麵門而來,勢淩如人,冷冽絕情,不留半分活地。
這就是蕭大當家!與蕭如玥這個女兒,倒真有微妙的相同之處!
蕭如玥趁機喘口氣,發白的小臉滲出冷汗。
她雖然仗著異能幫補,連添楚燁外傷,卻也始終沒能真正抓到他的要害將他擊殺,再加上功力相差太遠,倒是想跟他玩遠殺,他卻不肯放開她的直扯著她近搏,每每碰撞,均是渾身震顫氣血翻湧,早已內傷不輕,隻是搏命拚殺之時稍有遲疑就是斷喉絕命,硬著頭皮撐住而已,如今爹大人冒出來,毫無疑問是救了她!
待她休息一會,再去幫忙吧……
額,混蛋爹真的需要幫嗎?
大皇子親手殺了一個對他的命令不從的將軍後,順利定下偷襲鳳軍的計謀,並抓緊時間趕在楚燁回來阻撓前出發,兵分左右兩路準備繞道夾擊鳳營,卻……
半路猛聞身後轟隆震天巨響,竟然有人趁他把大部分軍隊調開的時候,潛進營地,把儲存在營地裏的火藥引爆了!
“糟糕,是陷阱!”
大皇子這才幡然醒悟,當即下令撤退,卻已經太遲,隻見朦朧星光下帶火的箭密密飛射而來,直對大軍之中裝滿火藥車……
砰砰砰,轟隆——
火藥車遇火即燃,一燃即爆,連貫巨響中火光衝天碎屍亂飛,兵將痛嚎驚馬長嘯,頃刻間陷入無法掌控的混亂。
“大皇子,不好了,我們中埋伏了!”
“我沒瞎,看得見!”大皇子驚慌怒極,氣直接撒在那人身上,長劍一揮斬下他的頭顱,正要下令,就聽到驚天動地的殺聲四麵八方傳來……
與此同時,六皇子七皇子領的另一隊人馬也遭受了同樣的襲擊。
戰爭如賭博,看似簡單,卻又極難,看似極難,卻又相當簡單,高明的陰謀詭計未必能贏,淺顯笨拙的方法未必會輸,一切,終究要看什麼人對什麼人用什麼計!
楚鳳之戰,倘若沒有摻夾兒女情長,倘若楚燁和皇甫煜都為主帥,單看指揮能力,最後誰勝誰負還真難說,但,世事往往充滿戲劇性,偏偏,兩國這一戰夾雜了太多太濃太偏激的兒女情長……
鳳軍勝了,因為兒女情長,楚軍敗了,亦因兒女情長,隻不過,一邊是利用,一邊是被利用……
楚燁癱倒在雪地裏,血水不斷自他身上的傷口噴湧而出,將白雪地染出大片殷紅,微弱氣息自口鼻流入冷冽的空氣裏,綻成霧花,很淡很淺,越淡越淺。
夜空就映在目間,卻模糊得尋不到星光在哪,而他,等了許久,都沒能等到她近來看他一眼,俯身對他說哪怕是譏諷的一句。
不由的,他笑了,慢慢合上眼簾,等待死神召喚。
可,卻忽然有人猛搖猛打他愈發麻木的身體,急聲哭腔飄渺入耳,是稚嫩的童聲:“壞蛋,告訴我曜曜在哪,快告訴我曜曜在哪,壞蛋……”
撐開眼簾,模糊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一邊搖他打他,一邊抹淚。
淚不是為他而落,他卻想為她拭去,隻因為她是她的孩子,長得像她……
而,費勁舉起的手,卻陡然一冷,手掌被平整削去的劇痛,讓意識模糊的他醒了醒,視線暫時清晰,看到的確實她牽著皇甫曦轉身離去的背影。
“別走……”
他費盡全力喊出最初見她時喊的那一句,卻換不回她回首一瞥。
猛然間,他醒悟了一件事,而後,唇顫抖著翹起,眼簾再度沉沉合上。
原來如此……
他第一次見她,就已經注定結局,那時的她也是這麼轉身離去,雖回眸一眼,卻半分沒有停留的意思……
他那時就該明白,她不是他的,不會是他的,可他偏偏不信邪,過分執拗,蠻橫強行,最終,她連回眸一眼都不願再施舍給他!
玥兒……
倘若時間可以倒流,事情可以重來,我不鎖你四年,不妄想囚你在籠中,你是否,會視我為知己?是否,我們如今的結局,便不是這樣了?
武王妃雖然內傷有點重外傷也不輕,但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大幸,可武王大人卻非常鬱悶!
首先,他忍著心痛放任心愛的王妃去對付爛人,與唐鏡明一起潛入楚營燒糧倉毀火藥,打算趁亂救下藥癡和六師兄之後再折回去,卻竟然在楚營裏撞上了蕭勤玉等人!
尼瑪,早知道蕭勤玉等人會去,他就讓唐鏡明一個人潛楚營去了……
其次,他氣也不敢多喘的急急趕回,一雙鞋快跑得著火,當然,他心愛的王妃沒事他是真的很高興,可尼瑪的救下他女人的人是他嶽父?而且他冰鋼無敵的嶽父大人怎麼還受傷了?
這特麼不明擺著,讓他這輩子在嶽父大人麵前,都要更加滿懷感激之情的低聲下氣嗎?
而且……
“嶽父大人,這裏是前線戰地,小婿誠懇的建議您回後方去養傷。”不要賴在這裏不走行不行,玥玥想幫忙結果卻誤傷了你,又不是故意的,你有必要這樣嗎?
某嶽父大人卻充耳如不聞,一動不動,將挺屍貫徹到底。
“爹,不要這樣嘛,外公受傷了也,還傷得不輕,您就這樣讓他回去,扯動了傷口怎麼辦?”
本就鬱悶,寶貝女兒這一出麵力挺,就更讓武王大人鬱悶升級了,瞬間有種想把嶽父大人扔出帳外雪地裏醒醒的衝動。
而後,很無奈很可憐很惆悵很憔悴的看了女兒一眼,歎氣如遊絲:“曦曦真是懂事的好孩子,好孩子……”
可為毛就不站在他這邊考慮考慮他的感受呢?明顯那個混蛋嶽父是賴在這裏存心紮他的眼好不好?好不好?
皇甫曦大眼一彎,燦若星子,小熊抱著撲上皇甫煜的身,貓兒般蹭啊蹭:“爹,曦曦最愛您了。”
皇甫煜眯眯金瞳,這明顯是糖衣炸彈啊,可是……那一聲軟膩的“最愛”又好讓人難以招架!
果然,小家夥跟著就趕人了:“爹,您也累了吧,趕緊去休息吧,外公有曦曦照顧就好,曦曦保證一定絕對會看穩外公,絕對不會讓他磕著碰著再掉一根寒毛。”
武王大人很想說:寶貝啊,你還是讓他磕狠點最好撞個半身不遂吧……
可最終,他還是順了寶貝女兒的願,起身離開,把空間留給祖孫二人盡情合謀詭計去,他去找他的親親王妃。
一路儲備哭訴詞,準備狠狠天花亂墜添油加醋一番,卻在見到那迎風立在雪裏的人兒時,瞬間蕩然無存……
她一襲玄色戎裝,長發束高成馬尾,更顯身段嬌小纖細不堪一折,小臉微仰,靜默出神的眺望著遠方,聽到踩雪漸近的聲音轉首過來,看見是他,嘴角便勾起一抹淺淺的笑。
嫣然柔美,如花慢綻,卻讓他心髒一緊,疼……
藥癡和六師兄已經救回來,雖然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可人到底已經近在眼前了,看得到他傷在哪裏傷得怎麼樣,而,他和她的兒子,卻還不知道身在何處是死是活!
慢慢走過去,輕摟她入懷,明知,卻還是問:“在想什麼?”
蕭如玥淺笑,並不隱瞞:“曜曜。”
“至少已經從師兄們那裏得知曜曜是在哪裏走失的……”皇甫煜頓了一下,輕道:“別想太多,曜曜很聰明,知道自己人小逃也逃不出多遠,該是就近找了什麼地方藏著了。我已經跟將軍們商量好了,讓將士們休息一天,而後兵分數路繼續攻向楚國皇城,盡量避免跟尋常百姓起衝突,特別不要傷害小孩子……”
蕭如玥點點頭:“我知道了。”
皇甫煜輕歎:“玥玥,你可以不知道,不理解,甚至……”
蕭如玥失笑:“哭能把那孩子哭回來嗎?抱歉,我的認知裏,哭起不了任何作用,而無用的事,不過是平白浪費力氣而已,何必呢?”
皇甫煜好一會兒都啞口無言,把她摟得更緊,輕聲溫柔似水:“玥玥,能遇上你娶到你,我皇甫煜三生有幸。”
“我也是……”
一下沒了四位皇子,楚軍大敗,朝廷還來不及給殘軍配放主帥和增援,鳳軍就已再度咄咄逼進,短短數日,生生把十餘萬殘軍打得逃的逃降的降,城池一個接一個失守,甚至……
兵力薄弱的城池主動開門投降!
誰讓,鳳軍殺敵迅猛勢不可擋,卻又十分善待百姓,隻要不反抗他們,他們就絕不為難誰,更沒有奸淫擄掠的事情發生,但相反,反抗他們的後果會很嚴重……
戰爭是上位者的遊戲,卻是平民百姓的夢霾,棋起棋落間屍山血海畫界,不論誰勝誰負,到頭來最大的輸家都是平民百姓,倘若誰當王都一樣,又誰願家破人亡頑固抵抗?
事有一,便有二,有人起了頭自然就會有人效仿,接二連三再而四五六七,楚帝終於承受不住刺激,吐血倒下,沒撐過三天就駕崩了。
因有遺詔,二皇子順利登基稱帝,卻尚不及派使與鳳國議和,夏國和北胡就先後破城打了進來……
倒是,在擴展疆土的事情上,夏國和北胡都很有默契——不跟鳳國搶地盤!
夏國是因為跟武王皇甫煜交過手,時隔多年依舊心有餘悸,不願再跟瘟神交手,北胡則是忌憚鳳軍有武器又有人氣……
楚國很多城池眼見楚國亡國是遲早的事,又見夏國和北胡殺來,就幹脆更積極的降了鳳國,導致鳳國疆土越畫越寬,而死傷卻極少,而北胡卻是直接強搶疆土,死傷不在少數,再跟鳳國打,無疑是自取滅亡……
所以,很心誠意懇的來使,文明禮貌的一邊喝茶一邊分楚國這塊大餅!
於是,楚國這麼一個曾經強盛一時的大國,就這麼短短時間內凋零衰敗,泯滅於生機勃勃的春輝下……
大局方定,皇甫煜立馬將事情交給佟大將軍和大帥們處理,去與先一步退身去找皇甫曜的蕭如玥等人會合。
畢竟大局方定,局勢還不是十分平穩,尋找皇甫曜的事情不宜太大動作,免得楚國某些頑固餘黨攪進來,到時反而給皇甫曜造成危險,所以,蕭如玥連先前繞過來的神鷹鏢局的人和蕭家的人都撤了回去,蕭大當家都順勢被變相的趕走了,隻留下師兄們和常喜常樂一起找。
人固然是少了點,但比較不容易讓人起疑,對倘若隻是藏起來的皇甫曜而言,比較安全!
當初皇甫曜失蹤的那個小城,蕭如玥等人已經翻過來翻過去的找了很多遍,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沒放過,卻就是沒有找到人。
蕭如玥刻意回避了一個糟糕的可能,開始懷疑皇甫曜是不是躲楚燁的時候,陰差陽錯到了什麼偏僻的小山村去,畢竟這裏交通不便利信息傳的慢,人跡稀少的地方根本無需動用軍隊侵占,說不定就這麼錯過了什麼……
這樣的話,鳳軍直入楚國皇庭皇甫曜都不出現就能解釋過去了!
抱著希望,一行人再度分散開,不放過哪怕是一戶人家的擴大範圍地毯式搜索。
“叔叔,你們這裏有沒有撿到跟我一樣大的小男孩?”
“嬸嬸,你們這裏有沒有人收養了跟我一樣大的小男孩?”
“姐姐,你們村裏有沒有跟我一樣大的小男孩?個子也差不多高。”
“鳥兒鳥兒,你在附近有沒有看到一個跟我一樣大的小男孩?”
半天時間,皇甫曦騎著大花飛了好多山頭好幾個偏僻山村,一家一家的問,一隻鳥一隻走獸都不放過,嗓子都問幹問啞了,腿也跑酸了,卻還是沒有皇甫曜的消息。
她累了,大花也累了,隻好找個有水的地方停下來休息一會,喝點水吃點隨身帶的燒餅,而後先回蕭如玥那裏。
孤孤單單,燒餅越吃越沒有味道,皇甫曦兀自扯著沙沙的嗓子罵起人來:“混蛋曜曜,你到底在哪裏嘛?趕緊給我出來啊,你再不出來我就這輩子都不理你了……”
“我……我倒……倒是想快點出來……可……可我用兩條腿跑……你……你用飛……”
氣喘籲籲的低聲幾乎被奔淌的河水聲掩蓋,但皇甫曦還是聽到了,驚愕順聲望去,就見穿著粗布短衫,滿臉灰土還帶著擦傷,被汗水糊得亂七八糟的皇甫曜靠著樹幹跌坐在地,喘著粗氣斷斷續續:“追……追得上……就……就不錯了……還……還嫌……嫌棄……”
大眼倏地又瞪大了一圈,皇甫曦驚呼:“弟弟!”
“叫……叫哥哥……”皇甫曜喘著說話,邊爬過來,一腦袋浸進河裏,咕嚕咕嚕的直喝水。
“哥哥個屁。”
見到人,吊高的心瞬間歸位,數月積壓的情緒也一下爆發出來,皇甫曦一腳把他踹進河裏去,不想,皇甫曜竟然真那麼累,一滾進河裏就隨波流走,嚇得皇甫曦慌忙伸手去拉,卻……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她被他給拽了下去!
皇甫曜得逞大笑:“哈哈……”
皇甫曦坐在水裏,才猛然發現河水很淺,而自己剛剛竟然上當,頓時氣的爆炸,猛的撲上去就掐住皇甫曜的脖子:“皇甫曜,你這個混蛋!我掐死你!”
“救命啊,大花救命……”
皇甫曜邊喊邊掙紮著往河岸爬,不過皇甫曦不是真掐得很,但渾身體重是真全壓他身上,所以,他慢得像馱殼的烏龜,好半天才順利上去,又喘上了。
皇甫曦攤成大字躺在他旁邊:“你從哪冒出來的?”
“山頂……”
皇甫曜抬手指了指:“山那邊有個小村子,我知道你們會來找我的,所以每天爬上山頂最高那棵大樹等,果然今天讓我等到了,可我還沒來得及叫你,你就忽然落下這裏來了。”
皇甫曦反駁:“我今天找你半天了,又累又渴,當然要停下來休息休息喝點水。”
“我知道這裏有條河,所以猜到了,所以不是抓緊時間飛奔下來了嗎?你看看我臉,瞧見沒有,全是滾下來的證據。”皇甫曜指指自己臉上的擦傷。
“那麼久,你為什麼不出去找我們!”皇甫曦踹他:“光等有什麼用,要是我們以為你……不來找你怎麼辦?”
“村裏最後一次去趕集的人回來說外麵打仗打得正凶,保險起見就是最好哪都不要去,我也覺得不明情況亂闖不好,就隻好先在這裏等著,等情勢安定下來再想辦法,而這幾個月誰都沒有出去過,我又不是你我上哪得到最新消息?”
回踹一腳:“就算你們不來找,我也會回去,不管一年還是十年,我總會回去。”
猛然想到了什麼,皇甫曦忽的坐起來,也一把拖他起來:“我們趕緊回去,娘也來了,我們先去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先去跟收留我的好心人打個招呼吧。”皇甫曜頓了一頓,忽然問:“身上有銀子沒有?”
“就一兩。”
“你怎麼不多帶點?”
“你以為銀子不重啊,我好好的帶那麼銀子出來幹嘛?”
“銀票又不重!”
“皇甫曜,你找茬是不是?荒郊野嶺的我揣著幾百兩銀票要幹嘛?跟老虎買肉嗎?”
“噗……,好主意!”
兩小家夥鬥著嘴隨意擰了擰身上的衣服,就爬上了大花的背,讓大花帶著他們到山那邊的小山村去,而後大花在獨自去把離這裏最近的大人帶過來。
正巧,離著最近的是大財神蕭勤玉,於是,小山村的村民們紛紛拿到了他們這輩子見過的最大麵額的銀票……
不過,他們由始至終都不知道,一時善心收留的那個討人喜歡的孩子,到底什麼來頭!
皇甫煜馬不停蹄的趕到時,正好跟聞訊回來的師兄們在門口遇上,從他們口中聽說皇甫曜已經找到了,皇甫曦找到的。
“這麼巧?”
皇甫煜自然是高興的,也就隨口的笑了一句,卻就被幾位師兄大人轟炸了。
“什麼這麼巧?這都找了多久了?”
“就是就是,你怎麼給人當爹的?”
“站著說話不腰疼!”
“算了算了,這死孩子就是個沒心沒肺的,跟他浪費什麼口水,我先進去看看小禍害怎麼樣啦。”
“誒,等等我!”
“靠,進就進幹嘛踩我!”
孩子找到了,心底繃緊的那根弦自然也放鬆下來,皇甫煜也有了慢條斯理的心情,笑看著幾位師兄爭先恐後進門,才慢吞吞跟進。
“誒喲,幾個月不見,又長了不少個兒啊。”
“來來來,讓四伯抱抱,嗯嗯,不錯,都有好好吃飯。”
“你臉上的傷怎麼回事?”
“這麼說起來還真是,抹了藥沒有?”
幾位師兄赫然比正宗當爹的武王大人更緊張皇甫曜,進門就把他團團圍住,又量身高又比體重。
到底爹還是爹,魅力不是誰想擋就擋得住,這不,被眾星捧月中的兩小家夥,愣是眼尖的他一出現就從人縫裏看到了他,高呼著撲抱過來:“爹!”
皇甫煜揉著兩小家夥的腦袋蹲下身來,還沒開口,兩小家夥就先兀自炫耀起來了。
“是曜曜自己逃出來的哦!”
“是曦曦找到曜曜的哦!”
“都是好孩子,都很棒,爹為你們感到驕傲。”皇甫煜笑著將他們摟進懷裏抱了抱,四下張望:“你們娘呢?”
“去做好吃的了。”兩小家夥異口同聲應道。
皇甫煜笑:“我去看看她,你們先跟師伯們玩著。”
“好。”
火光,油煙,忙碌的身影,畫麵如此溫馨,透著濃鬱幸福的味道,讓人光看著,都有些癡醉了……
站在門口當門神的皇甫煜,嘴角越翹越高。
常喜把洗好的菜送上廚台給常樂切,不經意瞥見門口的皇甫煜,正想行禮,就被他擺手示意噤聲了。
常喜意會的笑了笑,點頭,跟常樂擠了擠眉,就假裝沒看到的繼續忙去了,但,蕭如玥其實卻比常喜更早就已經知道皇甫煜在門口,隻是正忙著,沒空搭理他。
菜一都做好,常喜常樂立馬上前給蕭如玥解圍裙,並道:“武王妃,您休息一會兒吧,接下來的事交給奴婢們就好。”頓了一頓,笑嘻嘻壓聲:“武王已經等您許久了。”
蕭如玥點點頭,轉身就看到皇甫煜站在門口衝她笑。那笑總似有感染力一般,讓人看著就不由的,嘴角也跟著翹起來。
“辛苦了,需要按摩嗎?”皇甫煜問著的時候,手卻已經捏捏錘錘上她肩,還真有模有樣。
蕭如玥好笑又無語,推開他的手。
武王大人頓時不樂意了:“誒,我堂堂一個王爺親自侍候,你竟然還嫌棄。”
蕭如玥挑眉:“原來你知道你是個王爺啊?”
“我知道啊,我一直知道,但我更知道我還是個妻奴!”
蕭如玥瞬間囧。武王大人啊,您能不能不要老把這種丟人的話說得那麼理直氣壯麼?
“好了好了,去洗洗手準備吃飯了,你不餓我可餓了。”皇甫煜笑著推她去水缸邊盛水洗手,順便自己也洗把臉。
皇甫曜回歸,氣氛顯而易見的歡快了許多,眾人圍坐成兩桌,搶菜拚酒,十分熱鬧,鬧至散席,夜都已深……
蕭如玥才想動手幫忙收拾,常喜常樂趕緊來攔:“武王妃,剩下的事交給奴婢們就好,您歇著吧。”說罷,還給唐鏡明和七師兄使了使眼色。
“對對對,你閑著就多去陪陪兩小禍害吧,這裏交給我們就成。”
“沒錯,去吧去吧,死孩子也等著你呢。”
兩位師兄邊說邊劈裏啪啦的就利索收拾起來,還真停熟練。
蕭如玥忍著沒笑,心裏卻不禁想,原來妻奴是病,還會傳染!
人家要借幹活的名義調情,她又豈能不識趣點閃人,出了飯廳,四下張望尋找那一大兩小的身影,就聽到有人道:“他帶曦曦和曜曜洗手洗臉去了。”
順聲抬眸,就看到蕭勤玉坐在屋頂上,正仰臉望月,借著夜風醒酒氣。
當初的大孩子,如今已長成能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俊美非常的容貌絕對青出於藍而更勝於藍,氣質淡然得幾近冷冽卻又不到冷冽,讓人感覺似近又極遠,好像極遠可似乎其實又很近,飄飄渺渺琢磨不透……
說白了,他已經完美的蛻變成妖孽!
蕭如玥掠了上去,在他旁邊坐下,也微仰著臉望月,似乎想要那月兒到底有什麼好看。
餘光斜了斜她,蕭勤玉問:“不是在找他們嗎?”怎麼跑這裏來搶地盤了?
蕭如玥幹脆轉頭托腮看著他,定定的,盯得他渾身不自在,又問:“幹,幹嘛?”
柳眉輕挑了下,蕭如玥沒來由的小了。才說他長進了,卻就慫起來了?她不過看看他,又不吃他,那麼謹慎做什麼?
啟唇:“你很怕我?”
“沒有。”
回答得太快太肯定,反而更顯心虛,蕭如玥笑得花枝亂顫,搞得蕭勤玉更囧:“有什麼好笑。”
蕭如玥:“我隻是很高興。”
蕭勤玉:“……”
蕭如玥笑:“怎麼不跑了?”
蕭勤玉愣了一愣,反應過來就頓時又窘了,左顧右盼假裝沒看到,卻沒一會兒就想到了什麼似得,帶了一抹負罪感:“對不起,我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如果他當時不躲,皇甫曦和皇甫曜也不會為了找他而冒險跑出燕門關,那麼輕易就被楚燁給抓了去,皇甫曜也不會失蹤將近半年……
纖指一彈額,直接打斷他的話,蕭如玥沒好氣道:“你是沒腦子還是太閑?不管有沒有關係是個事就想往自己身上攬?你以為你是擎天柱還是定海神針?剛還想說你長進了,現在看來你丫還差得遠,很遠!”
那一彈,嘣聲響,很疼,蕭勤玉都不禁擰了擰眉,張嘴想要抱怨,卻被她一瞪話就全縮了回去,而後,又冷不丁的兀自笑了起來。
笑很淡,卻是由心而發,愉悅暢快,隻因雖時隔多年但她一點沒變,而他……等了許久。
“六姐。”
“嗯?”
“沒什麼,隻是忽然想叫一聲。”
蕭如玥挑眉,跟著就見他往一向努努嘴:“六姐夫來找你了。”
順眸望去,果然皇甫煜帶著兩個小家夥來了。蕭勤玉則落立馬下去,直接接手又把兩個小家夥帶走了,而她身邊的人,換成了皇甫煜。
“剛才聊什麼?似乎挺開心的樣子。”皇甫煜問。
蕭如玥笑:“也沒什麼。”
皇甫煜倒也沒有追問下去,很自然的把她的腦袋壓上他的肩,而後,再把他的腦袋枕上她腦袋:“累嗎?”
蕭如玥默默。本來不累,現在這姿勢,累了……
“趁著休息的這幾天我把事情交代一下,我們就回家吧。”
蕭如玥驚詫轉眸看著他,就見他低眸好笑的問:“隻是回家而已,有這麼奇怪嗎?”
“不是……”蕭如玥失笑:“這裏的事你不用……”
皇甫煜笑:“暫時讓大堂舅和幾位大帥處理,回頭皇上自會安排,我是武王,隻管打仗,處理新疆土的事可不再我份內。”
蕭如玥再度失笑,而又一想,她如今算起來已經離開武王府那個家已經將近五年了,不由點頭:“我確實是該回家了。”
說走就走,一行人很快收拾妥當上路,因為有幾號傷員,走得並不快,而這條回家的路,是與最親最愛的人同行,再遠再慢,也不覺遠不覺慢……
八月,桂花滿枝頭,芬芳滿園。
武王府,清風閣,寬敞的八角亭裏,老王妃皇甫佟氏淺笑而坐滿麵慈祥,與身邊圍滿的京都權貴夫人小姐們一起聆聽亭外,那一身飄逸淡色長裙的妙齡女子撫琴。
女子生得很美,若要用一種花來形容她,那就是一朵開得正豔的粉中冠,花瓣兒緊促層疊辨不清究竟有幾片,隻越往花心色澤才會越深越豔,而離花心越遠色澤反而越淺越淡,雍容華貴,卻又淡雅脫俗,低調淡然的綻放著絕代風華……
女子生得美,琴也撫得好,隻見纖指過弦,琴音便嫋嫋騰空,似湉湉流水,像細語呢喃,婉轉而纏綿,用琴聲繪出晨霧繚繞間的青山碧水鳥語花香,美得讓人如同身臨其境,忍不住流連忘返,久久回不過神來。
啪啪啪,老王妃皇甫佟氏鼓掌稱讚,立即把眾人迷失的神拉了回來,小姐們不管甘不甘心服不服,都趕緊跟著拍手,夫人們則是一個勁的誇好,壓著心裏對女子出身的不削,盡把女子托高往天上捧。
本身商家女就已經低人一等,再加上一個庶出的父親,一個嫡出卻不知珍惜而銀賤偷人的母親,這樣的出身,若不是有個得盡榮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武王妃堂姐給撐著腰,給人做妾都不夠格,又談何,能在這武王府裏伴在老王妃左右,享受著權貴官家小姐都及不上的待遇?
老王妃皇甫佟氏純當沒看到那些暗藏眼底的鄙夷,微笑招手輕喚亭外女子:“雲兒,來,進來喝口茶休息會兒。”
蕭如雲起身,盈盈一福應了聲“是”,才神色淡然不驕不躁的款款入亭來,舉手投足,優雅得體,沒有一絲破綻。
夫人們暗暗抿唇,小姐們微微變色。撇開出身不說,這個人,絕對有豔壓群芳高高在上的資本,就是號稱第一才女的丞相府的小姐林嫣然,恐怕都要……
這時,又有一妙齡女子領著幾名丫鬟緩緩而來,包括她在內,人手一隻精致托盤,上擺剛剛做好的各式糕點,芳香順風,誘人味蕾。
這妙齡女子是武王妃另一個住在武王府裏數年的妹妹,蕭如鳶,也生得很美,膚若凝脂眉目如畫,如小橋河畔俯首照影的楊柳,是柔美,是多情,風靜時秀色奪目,風起時婀娜多姿,能靜能動端看周遭如何。
亭中夫人小姐們又一度心頭鬱悶得像壓了塊石頭。
這蕭家什麼風水?兒子就不說了,女兒一個個出身不是低就是賤,卻一個個長得比人家好就罷了,還個個養得都比人家家的優秀,實在……
“鳶兒又做了這麼多好吃的。”老王妃皇甫佟氏笑對身邊的夫人小姐們道:“你們今天不但有耳福,還有口福呢。”
“是啊是啊,十四小姐琴彈得絕妙,十六小姐廚藝讓人叫絕,我們今兒個真是有耳福又有口福。”
“要我說啊,最有耳福和口福的還是老王妃,天天都能聽著這麼美妙的琴聲吃著這麼美味的糕點,真真是羨煞了人。”
“是是是,張夫人說得有理,老王妃確實羨煞我們了,哈哈……”
老王妃皇甫佟氏點點頭,半點不否認,笑眯眯道:“這話我愛聽。不都說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麼,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啊,就是沒能生個女兒來貼貼心。”略微一頓,拉住已經入亭的蕭如雲的手,輕柔拍拍,笑意更濃更慈祥和藹:“不過呢,老天待我不薄,不但給我一個文武雙全的好媳婦,還把這兩貼心丫頭送到我身邊來,我知足了。”
老王妃那話的意思是在告訴眾人,她把這兩個出身卑微低賤的丫頭,當女兒一樣待!
說者有無心聽者都有意,眾夫人一聽,頓時不禁暗暗心驚變色。
老王妃寵兩個丫頭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滿京都的人都知道,但,她也從不曾如此公然的這樣表示過,這會兒忽然這麼說,到底什麼意思?難道看穿了她們的心思,所以,特意站出來給兩個丫頭撐腰,變相的警告她們,兩丫頭出身是出身,到底也是武王府裏養出來的?
眾夫人正忐忑揣摩老王妃皇甫佟氏的心思,想著怎麼應話才不會出錯,就有人一臉喜色匆匆來報:“老王妃,武王回來了,武王妃回來了,小王爺小郡主都回來了,已經進城了。”
眾夫人小姐一聽,多半驚愕,繼而是憂心上喉:那個武王妃真的還活著?真的回來了?不會吧?假的吧?要是真的……那兩個丫頭還不腰杆更硬更翻天了!
有人憂也自然就會有人喜,老王妃皇甫佟氏和蕭如雲蕭如鳶則是一聽,霎時間喜色寫滿一臉。
“回,回來了?真的回來了?”老王妃皇甫佟氏滿臉喜色,而嘴上卻是不敢置信的喃喃,就怕自己是聽錯了。
蕭如雲微微頷首低身,輕聲緩緩,帶著淡淡的沙啞斂著澎湃的激動:“老王妃,您沒聽錯,是武王回來了,是武王妃回來了,小王爺和小郡主也回來了,都會來了,終於回來了。”
得到回複,老王妃皇甫佟氏直點頭,竟不禁兩眼婆娑激動得說不出話。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太久了……
“那還杵著幹什麼,趕緊到門口迎去啊等等,我的發亂了沒?衣服,衣服會不會太素了?這麼大的喜事,是不是要穿鮮豔一些更好?”
看到老王妃皇甫佟氏這麼一驚一乍,眾夫人小姐紛紛傻了眼,但一想武王好歹是老王妃僅剩的兒子,小王爺和小郡主又是她的心尖肉,離家了那麼久經曆了征戰,這才回來,自然會激動些,便也就釋然了。
而,眾思紛飛的時候,蕭如鳶已經靜靜進亭來擺下糕點,這會兒已經彎身淺笑應老王妃皇甫佟氏:“老王妃,您的發沒亂,但您若是覺得衣服顏色太素,鳶兒這就陪您去換一身如何?不是說才剛進城嗎?到王府門口還需要些時間呢,足夠鳶兒給您隆重打扮一番,保證光照四射,把武王和武王妃都驚豔一把。”
“你這丫頭這小嘴兒喲……”
老王妃皇甫佟氏頓時被她逗笑了,在她和蕭如雲一左一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好,今兒個我就把自己交給你們兩丫頭折騰了,倒要看看,你們怎麼把我這老太婆折騰出個光照四射,驚豔一把。”
說罷,對諸位夫人小姐道:“諸位若是沒事兒又不嫌棄,就在此稍等,也好回頭給做個評判,若是有事兒,也可先回去,不過請恕我今兒個失禮,就不送了。”
“沒事兒沒事兒,今兒個特地過來喝茶,府裏的事一早就安排好了,隻盼著老王妃別瞎話我臉皮厚,賴著不走就成。”
“是啊是啊,我們家也沒事兒。”
“我們家人口不多,事兒跟著就少了,沒事兒沒事兒,老王妃您直管去吧……”
眾夫人爭先恐後的應著沒事,賴著不走。
首先,武王就是個傳說,雖然時常在京都,卻隻聞其名少見其人,這次難得個機會見識見識!
其次,武王妃就是個傳奇,距離上一次在人前活動已經是五年前,在座很多人都隻聽過她的名沒見過她的人,也想見識見識,讓武王那般榮寵讓老王妃那般中意,甚至連皇上都願傾國之力去跟楚國強討回來的女子,到底是怎麼個三頭六臂!
待老王妃皇甫佟氏和蕭如雲蕭如鳶一走,夫人們就悄悄然熱鬧起來了。
“誒,李夫人,你應該是見過武王妃的吧?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子?”
正在回憶的李夫人聞問回神,點點頭:“我確實有幸見過武王妃。”沉吟片刻,道:“怎麼說呢?印象中,她是個很柔美的女子,美到極致。”
有小姐不禁好奇的低聲問:“美到極致?那該是多美?比她兩個妹妹還美?”
李夫人默了默,歎道:“那是一朵壓得過花王牡丹的玉蘭。”
“啊?”
雖然李夫人那麼說,但,眾夫人小姐還是不信。
牡丹花中王,沒有花能壓得過它的雍容它的華貴它的美豔動人,頂多,各花各豔各有韻,就如青菜蘿卜各有所好一樣,鍾愛蓮花的未必覺得牡丹最美,傾心寒梅的未必覺得蓮花最脫俗。
而,當她們見到那高頭大馬上一身戎裝颯爽英姿,卻又生了極致柔美的五官的人兒後,恍惚間,不禁紛紛暗自驚歎:天,這世上竟真有能壓過牡丹的玉蘭花!
本身就已經是種詭異近乎妖的美,再加上自行跟步一路排滿武王府外巷子不斷熱情高聲招呼“武王妃”的百姓,就更顯她獨一無二,高高淩駕於萬人之上……
福身跪下行禮的眾夫人小姐紛紛暗暗相視,神色微妙,某些小算盤,僅在見到武王妃之後,就瞬間算珠崩裂不敢再撥,怕輕輕一碰,就是支離破碎!
這是男尊女卑的天下,一個女子能受這種敬仰,是不正常的,而武王妃卻逆天一般的做到了,那,她又還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皇甫煜率先翻身下馬,遞了一隻手給準備下馬的蕭如玥,溫柔寵溺盡在微微一笑中。
蕭如玥淺笑,把手交給他,讓他扶她下馬。雖然很多人看著,但她卻並沒有不好意思,或許是一起相處的時間長了,或許,是一起經曆的事多了……
皇甫煜把蕭如玥牽到老王妃皇甫佟氏麵前,俊臉微揚,神采飛揚:“娘,我把玥玥接回來了。”
老王妃皇甫佟氏直點頭,真見到人,竟又一次激動得一時間說不出話,而,她也沒來得及說什麼,皇甫曦和皇甫曜也蹦了出來,異口同聲的分功勞:“曦曦(曜曜)也有幫忙,曦曦(曜曜)也有出力。”
被兩個古靈精怪的小家夥這麼一插聲,老王妃皇甫佟氏不禁一下就笑樂了,壓在嗓子眼那口阻礙發聲的哽咽感也被衝散了去:“知道了知道了,曦曦曜曜都是乖孩子,都有用。”
餘光瞥見蕭如玥要給她跪下行禮,頓時想也沒想就三兩步奔上前扶住,輕斥不禁帶著哽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那些個繁文縟節就免了,都免了,來,讓我好好看看……”
蕭如玥淺笑,看著兩鬢幾近全白的老王妃皇甫佟氏,眼底不禁水汽輕蕩:“娘,我回來了。”
隻見唇動不聞其聲,老王妃皇甫佟氏頓時愕住,之前倒也聽說過蕭如玥失聲了,但她以為已經這麼久,憑著蕭如玥的醫術,早已經好了。
金瞳淡淡一抹暗掠過,跟著唇邊就多了一抹淺笑,皇甫煜輕聲解釋:“娘,玥玥暫時還不能發聲。”
老王妃皇甫佟氏一聽,心頓時就咯噔一跳往下沉。暫時?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還暫時?這個暫時要多久?
但,她又是那麼善解人意體貼入微的人,豈會流露出來再給人添一份堵?當即擺開“原來如此那就沒關係”了的笑臉,拍拍蕭如玥的手道:“隻是暫時就好,來來來,有什麼話進屋坐下說,先進屋梳洗梳洗歇會兒,千裏迢迢趕回來,該是累壞了吧。”
說著,就直接把蕭如玥從武王大人手中搶走,摟著失而複得的寶貝媳婦兒的手轉身進門去。
“祖母,曦曦扶您。”
“娘,曜曜扶您。”
兩小家夥很自然的貼了上去,武王大人頃刻間有種被嫌棄多餘的感覺,但很快,他又勾唇而笑,跟了進去,甩下一句:“都起來回去吧,今天武王府閉門謝客。”
眾夫人小姐一聽,紛紛傻掉了。
“武王妃,奴婢們總算把您給盼回來了。”
不但曉雨和秋月在,連曉露都聞訊飛奔而來,齊齊淚流滿麵的跪在蕭如玥麵前。
她們一天天黯然傷感,又一天天重振希望,等啊等,盼啊盼,五年,既漫長又煎熬,卻總算是把主子給盼回來了,激動得千言萬語在喉,卻出口就是泣不成聲的哭腔。
蕭如玥莞爾,心頭卻又不禁一片暖。上一世的她,從未敢奢望自己有一天能不再孤身一人,不敢去相信有誰肯為誰付出真心忠誠袒護,而這一世,她卻全有了!
擺擺手,示意常喜常樂把地上哭成淚人似得幾人扶起:“我還活得好好的,你們哭什麼哭?”
這話是該讓幾人停下水漫金山的,卻,反而讓幾人更加傷心。武王妃失聲了,在她們不知道的時候不知道的地方,曾經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傷痛!
蕭如玥無語,當然是知道她們的心思,可……
啪!
忽然猛一拍桌,聲響如平地一聲雷,頓時嚇得幾人瞬間收聲止淚,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蕭如玥沉顏:“再哭就給我滾出去。”
幾人趕緊紛紛訓練有素的抹淚壓抽泣,賣力擠出笑臉討好,兩個牛高馬大已經當娘,另一個也已經二十出頭端莊賢淑,擺開那模樣,實在滑稽可笑。
蕭如玥忍俊不禁。
見她笑了,幾人的笑也不禁跟著自然了許多。
這時,屋外傳來輕盈的腳步聲,不一會兒,蕭如雲和蕭如鳶也來了,禮貌的沒有直接就闖進來。
常喜代蕭如玥發話:“武王妃請兩位小姐進來。”
蕭如雲蕭如鳶這才相伴而入,在蕭如玥幾步外站定,盈盈福身:“六姐。”
當年的小丫頭如今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風華氣韻各有千秋,但,都成長得超乎預計的出色。
雖然蕭如玥實際的錯過了她們真正成長的這五年,但還是忍不住自戀的有種,親手栽下的花苗長大開出漂亮的花兒的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