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動她

雲卿從大殿中尋了理由出來,她對這個皇宮可謂是熟悉至極,拒絕了宮人的引路,她蓋上厚厚的帽子靜靜的在雪地中走著。

大雪紛飛,地上的積雪不知道是出自什麼心思,竟然都沒有掃除,鹿皮軟靴踩在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漫天的飛雪覆蓋住整片皇宮。盡管是夜晚,可宮燈明亮,大雪雪白,竟然也映的宛若白晝一般。

站在空曠的宮道上,仰起頭便能瞧見城中百姓們慶新年而燃放的焰火。

雲卿十分有目的的向前走,曲曲折折的小路她十分的熟悉,最後拐到一處偏僻的院子裏停下。

院子十分的僻靜,和過年的許多院落不同的是,這個院落十分的清冷,門口甚至連一個守著的宮人都沒有,院子裏沒有點燈,絲絲縷縷的寒風吹拂而過,明明是很恐怖陰森的場景,可她偏偏不覺得怕,半分都沒有猶豫的抬腳踏進去。

剛踏進院落精神便是一陣,院落中梅香陣陣,在大雪的照映下幾乎能看到梅花的每一片花瓣。

院子中,一個白衣男子正負手而立站在院子裏的梅樹旁。清清冷冷的院子,他傲然而立,從雲卿的角度隻能看到男子不甚寬闊的背脊和肩頭,他孑然而立,負手仰頭瞧著黑漆漆的夜幕,那清瘦的背影竟然略帶孤寂和落寞。

她忽然停下腳步,不知道此時該不該打擾他。

君離卻已經聽到了她的腳步聲,轉過頭看到是她,他仿佛微微有幾分吃驚,可又仿佛是在預料之外,嗓音略帶沙啞。

“你身子不好,怎麼隨便出來走動,也不帶個宮人,大雪路滑萬一摔了怎麼好。”他麵色略帶責備,可卻掩飾不住眸子裏的動容。

“哪有那麼嬌貴,早就能下床走動了,隻是風藍瑾一直不放心罷了。”她輕輕一笑,上前兩步和他並肩而立,目光也轉到了天空之上,天際一片漆黑,卻有點點的冰涼落在臉頰上,變成一滴滴的水珠,宛若淚水一般。她滿腔的話語在看到他的瞬間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唇微微動了動,卻轉變成一聲無奈的歎息。

“你今天不該跟慶遠帝爭執的……”

“我知道。”君離灑然一笑,頗有些有種早死早超生的意味。今天他的大膽妄為,咄咄逼人,父皇的隱忍不發,怒不可遏。這其中的緣由隻要稍稍有人想一想便知道父皇對他的重視,如此一來,將打破君傲之和君莫雙方敵視的狀態,就今天之後恐怕君傲之和君莫就會把目標轉到他的身上吧。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這樣讓事情明朗化一些,也許更好。一側首便瞧見她眸子裏淡淡的不讚同和擔憂,他清冷淡漠的眸子微微轉柔,他伸出手,像是要撫摸她的長發,卻在剛剛抬起手臂的那一瞬間僵住,收攏了手指藏在身後,他盡量讓自己笑的雲淡風輕一些,“放心,沒有你想的那般嚴重,頂多就是他們兩個都看我不順眼罷了。”

這樣做的好處便是讓君傲之和君莫的目標都轉移到他的身上,而以父皇對他的重視,絕對不會再讓局勢如此的複雜,他有全然的把握,隻要是為了他……父皇絕對會鏟除他那兩個“兄弟”。

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反正這樣的事情他做的也不少……

“你不用這樣做的……”雲卿深深的看著他,她前世今生最虧欠的就是眼前之人,若不是為了她,他這個沒有野心沒有欲望的皇子,又怎麼會踏足泥潭,染上一身的汙穢。她緩緩開口,“君離,你不是最討厭爾虞我詐的生活嗎,為什麼要讓自己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呢。”她不希望因為她的關係,讓他身陷囹圄。

他知不知道,一旦君傲之和君莫把他當成靶子,他的處境有多麼的危險。

即使慶遠帝會暗中保護他,可是是人就總會有疏忽的時候,萬一……她不敢想那樣的萬一。

“君離……”

“卿兒!”他猛的打斷她的話,笑容依舊溫柔,看著她的眼睛,“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雲卿有些恍惚,怔愣的點點頭。

她忽然想起了前世和君離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溫柔而專注的看著她,含笑問她。“我可以叫你卿兒嗎……”其實她以為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君離,可是不是的,後來他們認識之後,她曾經懷疑過,因為君離性子極為淡漠,或者說是冷漠,對於不認識的人他根本不會理會,即使是認識的人,他都不會輕易打招呼,頂多也就是點點頭罷了。後來經不住她詢問,他才勉強告訴她,他其實早已見過她許多次。

“我一直都想知道,為什麼你這麼了解我。”

君離到底是生怕雲卿受了寒氣,拉著她進了院子,這個院子是莞皇後生前的居所,據說莞皇後十分的喜愛梅花,因此慶遠帝專門為她建了這個院落,裏麵是莞皇後親手種上的數十種梅花。君離熟門熟路的抹黑進了屋子,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點燃了蠟燭。屋子因為長期沒有人居住微微泛起一絲的潮氣,聞著有些不舒服。不過好在裏麵的東西都十分的齊全,君離就近點燃了安神的香料,點點光芒從他的指縫間滲透出來,漸漸盈滿了整間屋子。

“母後去世之後這裏就一直空著,我有空就時常過來打掃一下。”他看雲卿沉默著不說話以為她對院子有所疑惑,因此開口解釋。

雲卿尋了個椅子坐下,對這個屋子她同樣的熟悉。她點頭,“我知道。”

他繼續方才的話題,做在她的身邊。打開門和她一起淡淡的看著門外的大雪,“我心情不好,或者遇到煩惱的時候都會來這裏,除了我的心腹郝叔之外沒有人知曉,可卿兒……”他忽然轉頭看她,目光帶著幾分奇異的色彩,“……可卿兒為什麼能在第一時間找到我呢?”

雲卿卻微微一愣,她脫口而出,“郝叔?”

他不是君傲之身邊兒的人嗎?當初在江南初初遇到趙赫的時候,郝叔可不就是跟在他的身邊嗎?而且還負責江南金礦的采集,是僅僅巧合的同名同姓,還是……

“別猜了,郝叔是我的人。”他好笑的看著她。

難道她沒有發現,他的重點不是在這裏嗎?撐著額頭看著她無奈的歎口氣。

“真的是,那當初我們遇到趙赫還有發現的金礦……”

“全都是我和風藍瑾商量好然後安排的。”

“風藍瑾都知道?”她怎麼不知道這兩個男人什麼時候達成了一些協議?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我們現在先不討論這些,卿兒,你還沒有回答我方才的問題。”

雲卿忽然就沉默了下去,她望著門外漫天飄揚的雪花,不知道如果她把前世的事情告訴君離他會不會相信。說起來倒也是十分的驚世駭俗啊。

她滿臉堆笑,仿若開玩笑般,“如果我告訴你,我們前世就認識,你相信嗎?”

她本是抱著玩笑的心思,可誰知君離竟然十分鄭重的點頭。

雲卿笑不出來了。

“當初在大街上初遇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似曾相識,我性子十分的冷漠,對人極少上心,可是瞧見你就不由自主的想到許多的事情……”他撫著額頭,似乎為這件事困惑了,眉頭深深的皺起,“那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明明感覺仿佛認識你一般,可是讓人去查卻根本查不出與你有任何交集的地方,甚至連一次麵都沒有見過!”說到這裏他看了雲卿一眼。

雲卿有些赫然。當初她騙君離,是因為參加宮宴所以才有過數麵之緣的。

“查到的事情我可以不相信,我詢問了我身邊的隱衛——你該知道的,像我們這樣的人身邊總有一些死士的……”他解釋道,“我自從出聲之後身邊就有父皇派來的隱衛和死士,他們一直跟在我的身邊,我吃飯睡覺他們都在暗中看著,不到我遇到生命危險不會現身。我詢問了他們,可是就連他們都告訴我,我沒有在任何地方見過你……”他有些恍惚,當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不知道有多麼的震驚。

明明感覺十分熟悉的一個人,可事實卻證明自己從未見過!

他明明覺得她十分的熟悉,熟悉到他夢中都會出現她的身影。可那影子卻總是隔著一層紗,叫他看不真切。

這一世,他這麼強烈的想要抓住一樣東西。

可那便如指間沙一般,越是緊握越是流失的迅速。

若她和風藍瑾一起不幸福,盡管她已經嫁做人妻,盡管對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國丞相,他都會不折手段!

“卿兒……我想知道!”

想知道一直困惑著他的,究竟是什麼!

雲卿起身走到了院子裏,她裹上紅色的披風,仿佛是在還原當初的那個場景,一步步踩在積雪上,她站在那裏,忽然側首對著他嫣然一笑。

那笑容卻苦澀的仿佛昨日蓮花,衰敗而蒼白。

她跪坐在雪地上,雙手仿佛扶著什麼東西一般,那動作神態熟悉的讓君離心中一跳,多少次他夢中朦朦朧朧的出現這樣的場景,如今竟然還原了。他心中卻是一緊,她的身體跪在雪地上,如何受得了,正要上前去扶起她。

卻瞧見她眸子含淚,虛空扶著東西,他心裏猛的一疼,就聽到她宛若夢魘一般輕飄的聲音。

“……當年,你就是這樣死在我懷中的……”

君離身子猛然一震,雙瞳大睜,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雲卿就把當年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的告訴他,包括他是如何飲下她那一碗帶著劇毒的雪梨湯。她一直低著頭不敢看他,一點點的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講述著。

那是她心頭的一根永遠的刺,帶著劇毒,她永遠都不敢輕易觸碰,愧疚,自責,傷心……各種負麵情緒讓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晦澀。

一個故事說完,大雪已經在她的肩頭留下一層細密的雪,她跪坐在地上,隻覺得雙膝一陣陣的冰涼,可是卻沒有支撐她從地上起身的力量。

一片死寂。

兩人的呼吸都漸漸可聞。

胳膊上忽然傳來一陣力道,雲卿愕然抬眼看去,君離一身白衣麵色依舊溫和,他輕柔的扶起她,聲音宛如輕柔的羽毛一般,帶著奇異的安撫人心的效果,他倏然一笑。

“快起來,小心著了涼。”

“你……”

“我隻是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罷了,雖然有些出乎意料,可是總算是明白了。”他笑意溫柔。

“我……對不起!”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下頭宛若做錯事情的小孩子,雙手都有些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

君離輕輕一歎,含笑搖頭。

他又怎麼會怪她,且不說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哪怕是如今他和風藍瑾勢不兩立,她重蹈覆轍再端來毒藥,他都會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

“別說傻話了,你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快些回去吧。”

“那你呢?”

“放心,我隻是有些事情還沒有想明白,想再這裏待一會兒。”瞧著她略帶憂慮的眼神,他好笑,“沒事的,你快回去,我讓人送你。”

“不用了,這皇宮我還是很熟悉的。”她拒絕他的好意,讓慶遠帝瞧見了他的人送她回去,不知道又會如何想了。

“嗯。”他也沒有堅持,目送她漸漸離去。

“……咳……咳咳……”一直壓抑的咳嗽聲在她離去之後終於壓製不住,他雙拳抵著唇,咳得麵色通紅,雙唇卻依舊慘白。郝叔從暗處閃身而出,他的臉上還帶著萬分的驚愕,動作迅速的從衣襟裏掏出一個白色的瓷瓶,從瓶子裏倒出一枚黑色的藥碗讓君離服下,君離吞下藥丸咳嗽稍微止住了一些,“郝叔,扶我進去。”

郝叔麵色微沉,麵罩寒霜的扶著他進了屋,眼底都是責怪。

“身體明明不適,卻偏偏要待在大雪裏受寒,我看你就是不要命了!”

君離擺擺手坐在方才雲卿坐過的椅子上,輕笑道,“沒事的,我這副身體一直這樣苟延殘喘也這麼多年了,不一樣沒事嗎。”

“胡說八道,什麼苟延殘喘!”郝叔最是不能聽到君離用這樣雲淡風輕的態度說這樣的話,“你的身體會好的。”

這話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君離。

君離也隻是笑笑,不作回答。

屋外有寒氣蔓延進來,郝叔不敢大意,從衣櫥裏拿出一件月白色的大裘給他披上,屋裏溫柔的燭光都不能襯的他臉色好一些,郝叔心中一澀。艱難的轉過頭,移開了話題。

“公子,方才雲卿說的話,你信?”

“信!”

“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怎麼會有人帶著記憶重新活一遭的,郝叔喃喃道。

“這世上的事情,亂神怪力隻說原本就一直存在,隻是這一回親身感觸到了。無緣大師不也是有通天本領,能瞧見前世今生的事情嗎,這又有什麼奇怪的。”他原本也十分驚訝,可也僅僅是驚訝而已,他對雲卿是一萬分的信任,別說是今日這事情,即使是再如何不切實際的話,隻要是她說的。

他就信!

“這樣說來,那公子還是被她害死的!”郝叔加重了語氣,有些不悅。

公子既然相信她,就應該防備才是。

他的前世是被她害死的,難保這一世她不會這樣做了。

想到這裏,郝叔的眸子裏頓時乍現出一抹寒光。

“郝叔!”

他加重了語氣,帶著警告的意味,目光如電的直射郝叔,郝叔一直想不明白,為何在如此虛弱的情況下他還能射出這樣淩厲的目光,“別自作主張的動她,否則——”

他沒有說下去,可眼神卻萬分決絕。

郝叔有些受傷,也有些欣慰,更多的是難過。

受傷的是他照顧君離這麼多年竟然還比不過一個他認識了不到一年的女娃娃,欣慰他這一生終於遇到一個可以放在心上的女子,難過的卻是雲卿已經嫁為人婦,他的癡心注定得不到回複了。

“抱歉,郝叔!”君離也知道自己的態度傷到了郝叔,可是他必須說明白,“郝叔,那是我活著的動力。”隻要看到她幸福高興,他就感同身受了。

郝叔猛然一震,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半晌,他眸子幾度變化,終於無奈的歎口氣,“公子,你想怎麼做,郝叔都會無條件的支持你。”

君離的眸子終於鬆了鬆,他麵色遲疑,目光卻堅決,一字一句道。

“我——要那個位置!”

雲卿回到大殿中才發現大殿中的氣氛正是劍拔弩張之時,不知為何,方仁與君莫身邊的武官竟然又對了起來,兩人已經全然不顧任何,站起身來怒目而視,慶遠帝麵色怒火四溢,就差拍板怒罵了。

“還好嗎?”剛坐下,風藍瑾就把她打量一遍,瞧著她目光沉靜才微微放下了心,眼睛卻在她的膝蓋處微微一凝,她今天穿的是明亮的大紅色,膝蓋處禁了水留下一片暗色,將明亮的大紅色給變成了暗紅,他看了看她的眸子,終於還是輕聲一歎,沒有詢問什麼,拉著她的手,觸手一片冰冷,皺眉道,“怎麼這麼涼。”

那個君離是怎麼照看她的,不知道她還沒有出月子,不能受寒嗎!

“別怪別人!”他不說話雲卿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瞪了他一眼,“跟君離沒有關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體質偏寒。”

風藍瑾無奈的看她一眼,單手覆蓋在她的膝蓋上,為她渡過一層層的暖氣,她沒有知覺的雙腿像是被泡在了溫泉裏一般,全身的經絡都似乎被打通了,十分的暢快。身體也沒有方才那麼冷了。膝蓋處的一層暗色也被他用內力崔幹。

輕輕的推給她一小口酒水,“喝一點下去,能暖身子。”

雲卿執起酒杯一口飲盡,一陣暖流直入心肺,果然十分的暖和。

兩人這邊溫馨的緊,大殿中的氣氛卻越發的緊繃了。

“夠了!”慶遠帝猛的一拍身前的長桌,對著君離和君莫怒目而視,然後目光轉到方仁與那武官的身上,冷聲道,“大年夜朕讓你們進宮來過年,不是讓你們一個個都擺出這樣一副死人臉給朕看的。”方才受了君離刺激,心裏窩了一大團的火,如今終於能一下子發泄出去,他指著方仁,“你,身為堂堂禁衛軍首領縱子傷人,你那兒子是什麼人朕還不清楚嗎,紈絝不堪,強搶民女,借著你的名聲在外廝混,無惡不作。還有你!”他指著那武官,“蠻橫無理,目中無人。就是方家的兒子行為有不妥之處,也輪不到你教訓!你盡管告訴朕知道,難不成朕還不會為你做主!可你是如何做的,竟然一刀將人給捅死!你身為邊關將領卻如此弑殺嗜血,難不成在邊關守衛邊關的時候就是如此蠻橫嗎?在朕的眼前你都敢如此妄為,在邊關的時候是不是隻要稍稍有不順心的時候就殺人泄恨!”

皇帝的怒火沒有人敢直麵迎上。

方仁和那武官早已沒了氣勢,在慶遠帝的怒火下帶著身邊的女眷顫顫巍巍的跪了下去。

慶遠帝卻沒有就此罷手,他冷冷的從龍椅上起身。

“原本想著過兩日再處理你們的事情,可今日竟然鬧到了朕的跟前,朕萬然沒有視而不見的道理!”他怒火四溢,一雙鷹眸不帶一絲感情,冷聲道,“曲藝!”

那武官麵色強硬而倔強,“臣在!”

“你在攬月樓持劍殺人,你可認賬!”

“臣沒有!”那武官曲藝倔強的揚起脖子,一臉的憤懣,“陛下,臣是屬於正當防衛,是那方家小子先動的手,臣才還手的。”

“你放屁!”方仁怒目而視,雙目赤紅,狀若瘋癲,恨不得能撲上前來和曲藝廝打,“我兒子雖然紈絝,可是卻從未練過武功,他膽子不大,又如何會和你一個帶著武器的武官過不去,即使是明裏暗裏如何厭惡鄙視你,他也頂多隻敢在暗地裏說說你的壞話,可是若說讓他動手,他決計不會如此!”

“你的兒子,你當然向著他說話。”曲藝嗤之以鼻。

“曲藝!你混賬,老子跟你拚了!”方仁實在是受不了這個打擊,兒子死了還要如此被人冤枉,他從地上衝起來就要撲上曲藝,頗有同歸於盡的意思。

“怕你不成!”曲藝也從地上跳起來,擺出了一個進攻的動作。

禁衛軍首領又如何,一個常年在京城中養尊處優的禁衛軍首領,他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裏,跟那個方家的小子一樣,同樣的不堪一擊!

兩個人旁若無人的要幹架,那邊君傲之和君莫瞧著慶遠帝怒紅的雙目,臉色變得相當的難看。

這兩個人簡直是找死,大年夜的在皇帝麵前如此放肆,當真以為陛下不敢輕易如何他們嗎?!

君傲之更是氣恨,舅舅一向最是隱忍明事理,如今怎的這麼衝動,他自己被父皇處置也就罷了,別到最後來連累他!

他給龍椅旁邊的賢妃使了個顏色。

賢妃如今也正是焦急的時候,看到兒子的暗示,在慶遠帝發火之前就已經怒斥出聲,“方大人,你有什麼委屈與陛下說陛下自然會為你做主,做出這等姿勢是想脅迫陛下還是如何?殿前失儀是那等隻懂得呈口舌之快的莽夫才會做的事情,方大人你可是讀著聖賢書長大的,何必與那等無恥小人做這樣計較!”

淑妃也不敢落後,冷哼了一聲,斜睨著賢妃冷聲道,“讀聖賢書長大的?嗤——”她冷笑。“姐姐以為讀聖賢書就能守家衛國了嗎?曲大人一心為國鎮守邊關,二十多年來不知道砍殺了多少奸細敵人,又豈是您一個‘莽夫’就能汙蔑的了的,曲大人一心為國正直勇敢,乃國之棟棟梁也,姐姐你這話一出,不知道有多少武將被您一棍子打死了。”

“嗬——”賢妃亦回之冷笑,“本宮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若是誰往自己身上套,那是愚昧。倒是妹妹……”她盈盈一笑,眸子裏冷光一閃而過,“妹妹這樣為曲大人說話辯解,為的又是哪班?”

“妹妹為的是邊關守戰的將士,為的是大遠朝的江山。”淑妃麵不改色,眼底火光乍現。

“那妹妹的意思是說,我們大遠朝少了一個曲藝便會江山崩潰不成!”

“那倒不至於。”淑妃淡淡一笑,和賢妃對視著,兩個人針尖對麥芒,仿佛有閃電從兩人交彙的眼底乍現而出,“隻是若是不弄清楚事實就妄下判斷恐怕會寒了一幹邊關將領們的心。”淑妃冷笑著看著賢妃,一字一句道,“姐姐,雖然犯事的是您的娘家人,您維護也是正常,可是一切都是要講究證據的,姐姐可要三思而後行。妹妹相信曲將軍在邊關待了這麼許多年,定然不會信口開河,既然他說是令侄先動的手,就必然是如此,否則他又何必與一個無知小兒多做計較!”

“妹妹也說了,凡事要講究證據,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妹妹也不要太過自信的好,免得風大閃了舌頭!”

“你們都給我住口!”

慶遠帝對兩個人的明爭暗鬥惱火不已,原本方仁和曲藝兩個人的事情就已經夠讓他惱火了,偏偏這兩個無知的女人還來搗亂。

他冷冷的掃了兩個女子一眼,冷聲道,“你們是想坐到朕的頭頂代朕做決定?!”

這話說的過重,兩個妃子當場白了臉色,慌張的跪倒在地,“臣妾不敢!”

“不敢?!”慶遠帝冷笑,“還有你們不敢的事?你們一個個何曾把朕放在眼裏,朕不過是做個決定,你們一個個就如長舌婦一般,朕看就是平日對你們太過放縱,才會如此,今日年夜宴之後你二人給我各自在殿裏給我閉門思過,沒有朕的口諭和旨意,不得出宮門半步!”

這是軟禁啊!

賢妃和淑妃身子一顫,這個關頭卻軟禁她們……

兩人下意識的對視一眼,眸子裏都閃過一絲恐懼!

殿外的大雪越發的大了,有片片雪花順著寒風竄進來,有人生生的打了個寒顫。

“曲藝!”

“臣在!”曲藝收斂了脾氣,實在是兩個一向受寵的娘娘都被斥責,他再也不敢張狂到目中無人了。

“你說是方家的小子先動手,所以你才是正當防衛?”

“回陛下,正是!”

“那你可尋得到證人,證明此事?”

曲藝的額頭漸漸的滲出冷汗。

當時在攬月樓裏情況其實並不明朗,更何況攬月樓裏的人都是大富大貴之人,哪裏會不知道如今朝中情勢的變動,若是讓他尋人來為他作證,那些人怎麼可能會冒著得罪太子的危險來作證?

畢竟如今太子才是名正言順的儲君繼承人,方仁是他的親舅舅,他於情於理都要幫忙。

而他隻不過是一介武官,因為常年在邊關鎮守,京城中根本就沒有他的人脈,在外人的眼裏,他隻不過是五皇子的一個下屬而已,又誰會為了一個五皇子的下屬而去咬方仁一口!

分析完利弊,曲藝額頭上開始滲汗,背後貼身的裏衣已經濕了一層。

他暗恨自己不該逞一時之快,就算要鬥,在暗地裏也有五殿下幫他,可如今在陛下麵前,就連淑妃都吃了排頭,五殿下又如何幫得了他!

“陛下……”一滴冷汗順著眼角滑下來,他眼睛一片酸澀,聲音也低沉了下去,“臣……臣……”

慶遠帝眉頭一皺,不耐煩道,“回答朕!”

“臣沒有證人!”他心裏緊了緊,又望著方仁,“不過方大人也沒有證人能證明不是方家小子先動的手!”

慶遠帝擺擺手,示意曲藝不必多說,他沉聲道,“方家的小子已經不在人世,即使沒證據也沒法子,可是愛卿你既然沒有能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朕卻不得不做一些決定。”

曲藝心猛然一沉。

“朕會讓刑部的人立案查明此事,在此之前就委屈曲愛卿在刑部先呆一陣子,愛卿殺了人是不爭的事實,若是刑部的人能證明愛卿的確是正當防衛,朕自當還愛卿一個公道,可是若不是……”慶遠帝的眸子像是籠罩了一層寒霜,“那朕必然會秉公辦理,絕不偏袒任何一方,方家隻有這麼一個獨生兒子,葬身在愛卿的手中,必要以命抵命才能以示公正!”

“陛下……”

“怎麼,覺得朕的安排不合理?!”慶遠帝目光沉沉。

曲藝擦了擦頭上的汗水,躬身道,“臣,不敢!”

“那事情就這樣辦了,鄭九如!”

一身青衣的刑部尚書鄭九如從人群中起身,他一生未娶,今日參加宴會也是孤身前來,聽到慶遠帝的召喚他從容起身,拱手道,“臣在!”

“這案子朕就交給你了,莫要讓朕失望。”

“臣定然全力以赴!”

“朕要的不是你全力以赴,而是務必辦到!”慶遠帝麵沉如水,“朕給你七日時間,查出事情的真相!”

“臣——領旨。”

接下來的宴會每個人都沒有心思再玩樂,慶遠帝亦然,所以幾個節目表演過後他便疲憊的揮了揮手,“行了,天色也不早了,愛卿們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