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贈裘(1 / 3)

然,明公之令……

許褚心頭一個激靈,驀地眉頭一皺,正待說話,曹丕卻搶先一步,堵住了他:

“放過她罷。我既在此處,便不會讓人再傷及她。”

曹丕冷冷道:“至於阿父那裏,自有丕親自分說。許叔當知,我是阿父的兒子,我所做的一切,不至於危害阿父。況且阿父下令之時,是對她多有誤會,亦不知她身懷有孕。”

許褚蹙眉,曹丕忽然淡淡一笑,又道:

“自然,若我帶她回鄴後,阿父還是不饒,便無關許叔之事。”

許褚不語,心道:“若是讓你帶走了她,她不回鄴城,我又豈能奈何?”

曹丕臉色漸漸陰沉起來,嘴角雖仍有笑意,卻連那笑音也頗為森冷:

“阿父若不饒她,便是她逃到天南海北,也無濟於事,我亦無能再護庇於她。正如許叔縱然英勇,難道德昭、共羽他們,就能被許叔庇護一輩子麼?”

許褚悚然一驚,抬眼看向曹丕,但見他若無其事,隻微微冷笑,不禁自己背上發寒,又打了個冷噤。

德昭、共羽是許褚的兩個兒子。許褚從前在豫州時本有三子,皆沒於戰火之中。後來戎馬倥傯,一直沒顧得上成家。隻到四年前曹操親自做主為他娶了世家鄭氏之女,又連生兩個兒子,猶如明珠般,看得頗為珍貴,才有了天倫之樂。

許褚如今已到中年,這時代的人又普遍壽命不長,他將來不在世時,曹丕卻正是年華鼎盛。其人又向來深沉多忌,若當真是記住了今日之事,去為難他的兩個兒子,又如將奈何?

這些念頭在腦中電閃石火,頃刻間數次交鋒。終究是愛子之心占了上風。

且此事並不涉及朝堂天下,無非是曹氏父子不和而已,牽涉內闈隱私,自己也有苦衷,當算不得背叛明公罷。

許褚心中給自己找好了借口,苦笑道:“大公子但有所命,褚敢不從命?”

“四氣代謝,懸景運周,別如俯仰,脫若三秋……”

嘹亮不羈的歌聲,響徹在前方的雪野梅林中,震得梅梢上的積雪微微顫動,搖下幾蓬雪粉來。

蹄聲嗒嗒,不緊不慢,敲打在積雪掃清後,倍覺濕潤的青石板路上。路兩旁堆起的積雪足有數尺之厚,騎馬行走,宛若置身雪壕般,反而擋住了寒風,唯覺滿目潔白、心曠神怡。

“昔年來洛,秋華未搖,今我來別,素雪雲飛……”

枝頭積雪之下,半掩半露出虯曲的褐色老枝,並枝頭那綻開的點點胭脂般鮮豔的朱梅。不時還有些淡綠、雪白的梅花,終因了顏色太淺,總是比不過這朱紅的梅花賞心悅目。

“不意鄴城之北,竟有這樣一種清幽的所在!”

織成依偎在曹丕的懷中,大力呼吸著沁滿梅香的清涼空氣,隻覺五髒六腑,仿佛都叫這芬芳給浸得足了,人世間的濁重皆都遠去,整個人卻宛若草露花蕊,說不出的高潔清透。

曹丕笑而不語,雙手執韁,堪堪將織成擁在裘中,於梅香雪景之中,緩緩前行,心中卻想:“唯願這條小道,便是永遠走不完才好。”

但聽前方一簇梅影之後,曹植又放聲歌道:

“俯降千仞,仰登天陰,風飄蓬飛,載離寒暑……”

曹丕不覺眉頭一皺,高聲喝道:“子建!”

歌聲頓歇,曹植的聲音傳了過來,不必看他的樣子,便知此時定是嬉皮笑臉:

“小弟不才,粗略唱了幾句新詩,不知大兄有何指教?”

曹丕眼底掠過一縷笑意,仍喝道:“這樣好的美景,你唱如此淒涼,掃了我的興頭,還要我如何指教?”

“唉呀,大兄,織成可不馬上就要跟咱們離別了麼?”一枝綴滿了朱色梅瓣的虯枝大力搖動,積雪紛落後,露出曹植半邊俊秀的臉龐,隻是眉頭刻意地也學曹丕皺了起來,愁道:“歌以詠誌,詩以明誌,我又詩又歌,還不是因為心誌鬱抑,傷懷離別麼?”

“去你的!”曹丕笑罵一句,忽然伸手從道邊一株梅樹上抓了一把雪,手掌團住,朝著曹植那邊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