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改變主意(1 / 3)

不多時,但見衣衫飄動,宛若流雲。

陸焉的身形,已浮現在雲氣翠色之中。

仙境般的居所,神仙般的人。

有時董真覺著,自己那個胡謅的被謫神女的身份,還比不上說陸焉是神仙更令人可信。

他此時穿著雪白的衣服,不同於第一次出現在銅雀台那樣如雪一般華貴,隻是普通的麻衣。但因了那神清秀骨,反而是這麻衣,多了些清淨自然之意。

便是辛苑,瞧著他自遠處翩翩而來,也不由得讚歎了一句,道:“師君不愧是天師後人,即使在鄴都那樣紅塵富貴之地長大,竟是不染半分塵埃般。”

董真搖搖頭,笑道:“何止如此?他便是行霹靂手段,亦是菩薩心懷。”

雖然如今她已經知道,這仙境般的陽平觀,一樣波濤詭譎。而看似尊榮清貴的天師,也一樣殊不容易。

亂世之中,首要依恃的,除了實力,還是實力。

即使貴為天師,即使天師道初衷不過是教化百姓向善抑惡,卻也一樣不得不先占地盤、養道卒,否則便極易被其他虎視眈眈的勢力所吞齧。

陸焉若當真不染紅塵,又如何能在這紅塵中風生水起?

自當時與曹丕、劉備聯合,誘使劉璋大軍分兵於青陽山,令劉備與曹陸聯軍一起,勢如破竹,一路奪取了巴郡、涪陵郡、巴西郡、巴東郡、東廣漢郡等地,眼下巴西、巴東、巴郡三地,已在陸焉的實際控製之中。

而這三地又恰與漢中郡聯為一體,且皆為益州東南沿線的大門,恰好與荊襄接壤。

這也正是當初曹陸二人與劉備聯手所取得的“報酬”之一。

看似劉備得二人之助,很快擊敗了劉璋,兵臨雒州,且與彭州的陽平觀遙為犄角,恰將成都克住。但實際上,即使劉備徹底打敗劉璋,得到益州其他郡縣,但因了陸焉的地盤,恰好是掐斷了他與荊州的聯係。而關羽恰好還在荊州,原先有五郡,現在南郡還了曹丕的人情,隻有武陵、零陵、長沙、桂陽四郡,勢頭又弱了幾分,劉備事實上也是被困居一隅,動輒仰人鼻息。

陸焉這些時日,一直居於陽平觀,他身份超然,天師道勢力又大,即使陽平觀與成都隔得這樣近,但劉璋始終是不敢動陽平觀分毫。何況現在還有一個劉備,就在不遠的雒城虎視眈眈?

陸焉得了空閑,不免要好好經營新得的三郡之地,對自己在益州打下的第一塊地盤漢中郡也不能放下。近日來雖在觀中,但十分忙碌,若不是此時董真主動要見,他並無這樣的閑暇。

進入室來,見董真正坐於室中,辛苑侍立一旁,臉上神情皆有些淡漠,隻到見他來了,才不約而同,微微一笑。

身在病中,董真難得的沒有挽髻,一頭疏落了許多的烏發垂落下來,倒多了幾分楚楚的風致。在陽平觀呆得久了,也如陸焉一般穿起了白衣。寬袍大袖,裾袂堆迭,她整個人宛若身處雪野之中。

隻不過董真終究不似陸焉,陸焉著白衣,如天上謫仙,飄逸出塵。

她著白衣,即使是病後初愈,臉上殊少血色,但因了那輪廓起伏的眉眼,也一樣有種明麗肅殺之氣。仿佛是那白雪之中的紅梅,素白無垢,越發顯出了梅花的殷紅似血。

隻是這樣靜靜地端坐,身邊隻一個辛苑,便仿佛身邊簇擁有千軍萬馬。

是從何時起,當初洛水中那個翩若遊龍自由自在的女郎,變成了今日的模樣?

“聽聞女郎傷無大礙,故這幾日疏於看顧。但正有一物,要讓你看看呢。”

陸焉首先表示抱歉,又轉身令外麵跟隨的小弟子進來,穿著翠藍袍子的年輕弟子快步入內,手中捧著一隻菱形水波紋樣的青瓷盆,盆中種有一花,卻是先所未見:

葉片纖細,交差生長,形若草蘭,淡淡的綠意中,捧出頂端一莖花朵,卻隻有五銖錢大小,花瓣幽藍如紗,邊沿是一圈淡淡的白。映著冰青瓷色,越顯出一種飄渺脆弱之美。

董真一見此花,卻是驀地從席上站起身來,麵上也浮出喜色,看向陸焉,喃喃道:“可是……可是茫茫?”

那日退守崖頂,不知多少茫茫的植株被毀。原想著這樣嬌貴又脆弱的花株,一定是在這一役中毀壞殆盡,沒想到此時卻再次見到,且還盛放出傳說中那一口氣即能吹化的花朵,實在是意外之喜。

陸焉驀見笑容自她頰上盛綻,便如這雪野之中,忽然春花盛放一般。心中隻覺又暖又澀,隻覺過去那許多時日的心血,果然沒有白白付與。

遂從弟子手中接過那花,示意其退下,道:“你且吹上一口氣,試試看它可能消散。”

沒想到董真卻退後一步,小心翼翼,搖頭道:“你辛辛苦苦種出來,我可不願毀了它。”

她抬頭看他一眼,認真道:“這世間真正的心意與這茫茫一般,都是易逝而更顯珍貴之物,自然要小心嗬護才是。”

她先前看到茫茫時乍然的喜色,此時已散入眉間,鬱意卻早在不知不覺中,又浮現出來。

陸焉看向她旁邊的漆幾,那封帛書正靜靜臥於其上。

他身為天師,自然對外界的訊息知道得更多,此時心中一沉,竟不知如何接下去這話頭。

頓了頓,笑道:“不錯,實屬不易得很。我是讓人將這花置於冰窖之中,精心培育,才在今日開出花來。你便是不令人去叫我,我也會在今日前來呢。”

茫茫喜寒畏暖,故此往往在冰雪中開放。

不過時下的貴族們喜在冬日藏冰於窖,夏日取出享用。陸焉名為天師,但天師道在益州和漢中之地,儼然就是一個獨立的小王國,其用度儀製,也絕不遜於諸侯,自然也是有冰窖的。

但有冰窖是一回事,在這樣的繁忙之中,尚能想到小小一株茫茫,不但將它從那崖上小心翼翼地帶下來,還精心培植開花,這樣的心意,的確已是相當珍貴了。

也許連曹丕都未曾做到吧……

她腦海裏忽然掠過這樣的念頭,但隨即在心中暗暗苦笑。

曹丕一向也不屑如此罷?至少他是從來未曾這樣對過自己。

那麼對於他的郭夫人呢?那居於月出之殿的“佼人”,或許他會更多些耐心與真情?

她向陸焉由衷地感激一笑,伸手接過那茫茫,小心地放置在離自己更遠一些的漆幾上。陸焉不禁笑了,道:“此花隻在冰雪之中盛開,此時從冰窖中拿出來,即使是你不將其吹化,恐怕再過片刻,也會凋零了。”

辛苑不由得定晴看去,果見隻這片刻之際,那幽藍色的花瓣邊沿,竟開始出現微微的萎色,薄紗般的質地上,也起了不少縐紋。

不由得道:“花開花落,本是尋常。開也不由我,凋也不由我。”

這幾句話倒是大有機鋒,不要說陸焉眼神一轉,落了過來。便是董真也歎了口氣,道:“正是。浮生斯世,所作所為,無非是率性而為罷了。”

遂站直身子,向陸焉恭敬地行禮,道:“董真將別矣,特向師君辭行。”

“辭行?”

陸焉大出意外,眉心微微一蹙,道:“你傷勢方愈,還應小心休養才是。你的錦園和別館,甚至是洛陽那邊,我都陰使人來照看,劉備如今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絕不會與你那幾處為難而自惹麻煩,你又何必急著離開?”

目光一黯,歉然道:“何況子桓……子桓接你的人,尚未到來……而時日短暫,汝之嫁妝,我亦未籌辦完畢……”

當初曹丕走時,曾通過陸焉向董真傳述,待董真養好病體,他自會派人自鄴都前來,將董真風光迎回洛陽。經曹操應允之後,再以洛陽作為發嫁之地,迎往鄴都。

曹丕這種建議,的確是十分真誠而且對董真極盡尊榮。

更重要的是,這的確也是魏王世子納妃的派場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