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郅氏相勸(1 / 3)

織成冷冷瞧著他,她本來也要跟隨陸焉離開的,但是聽到陳玄之的質問,同時也瞧見尚有不少弟子留在室內善後,便覺得有些話,說開了未必是壞處。

也叫人知道,無論是陸焉還是她,絕不是隻會高高坐於寶座上的神祗COSER,更不會隻是武力值極高的爭強鬥狠之輩。

“師君平素並不曾多管約束你們這些祭酒,不代表著師君便是個木塑泥胎,任由你們擺布。雁過長空,尚且留下痕跡,何況是你上竄下跳?師君這一年來辛辛苦苦,為天師道打下偌大的容身之所,可不是為了要前人種樹,卻令旁人摘桃子來著!”

織成的話語並不留情,陸焉的外貌或是對於下屬的溫和態度,有時是極有迷惑力的。比如陳玄之和吳可貞,就未免太自以為是了一些。

陸焉身邊隨侍的那些親傳弟子,地位超然,看似沒有職司,卻幾乎接管了陸焉身邊所有的傳令隨侍之事。如今在上清宮呆了許久的織成還有什麼看不出來的?那些親傳弟子無職無司,卻擁有極大的權力,便是陸焉下轄各治之中,皆有他們的徒弟在內。這些徒子徒孫雖無祭酒等風光之職,卻是無孔不入,也是陸焉最大的情報來源,可笑陳吳等人,向來眼高於頂,從不將這些位居末流的小道眾看在眼中,卻不知疾風往往起於青萍之末。如陸焉等人,也能通過一些看上去不起眼的冶中變化,來推斷是否將有大事發生。

就是二十四治祭酒之中,看似陳吳二人最得寵信,每得賞賜也十分豐厚,且在所有祭酒中看似威信最高,地位最崇。但實際上這一次二人心萌反意,其餘二十二治卻依舊如故,並無一人起身響應。也足見陸焉掌控屬下之能,實非陳吳二人所能忖度。

如果不那麼自以為是,認為自己才是令陸焉走上天師之位的大功臣,隻消仔細想想,便能明白過來:曾處於鄴都風雲變化之中的陸令君府,也曾跟隨在曾代曹操攝朝政的陸或身邊,一次銅雀之亂後,便毅然離開鄴都榮華,投入於天師道,又在無數次的浴血戰陣之中,打穩了漢中及兩郡地盤的陸焉,其治人治事的本領當屬非凡,又怎麼會是泛泛之輩?

“你不會是以為到了現在,我們還不知道你背後主子是誰吧?你雖諸般做作,須知別人也並不是傻瓜。”織成索性將話說得更明白些:

“一個月前,你例行來上清宮拜見師君之時,我忽然發現你的衣服有些變化。”

織成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然此時整間殿室內人人鴉雀無聲,聽起來便分外清晰:

“你出身富家,素來不愛著麻葛之物,而喜好絲綾錦緞,這倒也罷了。隻是你那衣料,我卻是認得出的,用的乃是蜀錦。”

陳玄之眼底掠過一道譏嘲,卻聽她又道:“當然,穿些蜀錦,也算尋常,說起來天下人中,又有誰不愛蜀錦?隻是你所著那蜀錦,乃是素錦中的一類,名為‘銀底鶴芝錦’,以銀白絲為底,上織繡白鶴靈芝紋樣,因同為素色,隻在光線明暗之下,方能瞧出這紋樣,卻最是精致不過。”

頓了頓,她微微一笑,道:“隻是這銀底鶴芝錦,卻出自我的織坊。”

陳玄之遽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啞聲道:“胡說!這銀底鶴芝錦,分明是出自成都!”

織成臉上笑意淡淡,道:“當初在葭萌之時,人人皆知我織錦以助軍資。卻不知起步之時如何艱難。縱我有些新鮮花樣,蜀人排外,也未必肯用,我便仿造許多蜀錦。待後來與各地商賈熟識之後,方才賣出我織坊特有之錦。”

換句話說,最開始她賣的是高仿A貨!

以她後世在時裝領域尤其是對織錦的潛心研究,這個時代一些深藏不露的織錦秘法,隻要是流傳下去的,在後世已經可以從典籍中查找並付諸於實施。

所以她可以模仿部分的蜀錦來進行織造,通過比同類產品便宜不少的A貨來打入市場。

當然,首先是因為葭萌等地那時已不在劉璋的控製範圍之下,劉備對她的行為自然是聽之任之,隻要能換回銀錢便可。

否則成都錦府的官員可依律查封她的織坊,因為她實際上是相當於,將織坊應交於錦府的那部分利潤讓給了商賈,才換來了雲落織坊生意渠道的第一步暢通。

說是高仿,其實也不盡然。因為就質量而論,與真正的蜀錦名品不相上下。尤其是後來她打開了自己的名頭之後,已經有意識地壓縮了那些“高仿”的數量,而力推自己的新品。

誰願意在別人的名頭下縮一輩子?即使有錢賺也不行!

何況,新品的定價,可是自己說了算,那利潤的空間更好控製。

“然,即使是我仿造出的蜀錦,其質地精良,與正品不相上下甚至更優。況且我心中終是不忿錦府舉措,有意在我所仿造的錦中留下了一些印記。你這件銀底鶴芝錦便是如此,成都所出的銀底鶴芝錦,鶴之左翼有翎羽五支,而我的銀底鶴芝錦,鶴之左翼之側,卻有翎羽六支,第六支織工精細,須經光線斜照之時,透過第五支翎羽,方能窺見其影。”

眾人聽到此處,不禁相顧訝然。

生於巴蜀之地,縱然是家境一般的,也不見得沒穿過錦衣。便是天師道中,向來倡導濟貧救苦,也沒有說道眾就一定得穿得破破爛爛的道理。更何況不少道眾皆是出身富貴,起居也甚是講究。是以道眾之中,倒是有大半人是識貨的。

姑且不論那銀底鶴芝錦上的白鶴,原本就隻有杯口大小,這樣一件錦衣上,大大小小要織繡數十隻白鶴,可見其工藝是如何精致。這樣小的白鶴,左翼清楚地繡出五支翎羽,已是相當細膩,更何況還有第六支?想必最多不過是草莖粗細、半寸大小,卻還講究這樣的明暗之分,足見這織錦之術,當真可謂是爐火純青!

織成方才自傲地說,她雖是仿蜀錦中的名品,卻是因為錦府和本地商賈的排外欺生之故,而她又急待銀錢,不得不如此。但她的技藝之精,卻是不差於真正的蜀錦名品,如今看來,的確是此言不虛。

隻是,這與陳玄之露出馬腳,又有什麼關係?

眾人聽在耳中,尚在疑惑之時,陳玄之的目光,卻頓時暗淡下去,臉色也微微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