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宓。”
輕輕地叫了她一聲後,他忽然沉默了。
那如漆般的雙目,垂了下來,在暗光之中,也慢慢地黯淡下去。
而她的心,也慢慢地落了下去,仿佛正落入一個不見底的深淵。
“子桓……”
“阿宓,”他忽然抬起眼,定定地凝視著她:“有一件事,我騙了你。”
“什麼……什麼事?”
“當時我從蜀中回來,自覺對你情根深種,若是我不能得到你,似乎連餘生都再無任何趣味。然而……”
誰都知道,那時的她遠在巴蜀,尚是周旋於江湖的商賈董真,而他已是萬眾矚目的魏王世子。他深吸一口氣,掉開目光:
“這些原由,我早對你說過,隻是……隻是我對你說,那正是我遇剌後一直佯作重傷不醒的原由。但若是沒有最初的遇剌,我無法以自己的性命安危來要挾阿父……其實我沒有告訴你……我……”
“當初,玄武陂遇剌,那並非是子建安排的剌客,而是我自己安排之人。隻不過……隻不過那時子建鋒芒太盛,又一直咄咄逼人,且得到了阿父與阿母的偏愛,我一直氣極,便正好將此事,推到了他的身上……”
令曹植聲名受損,令曹操不得不為了保全曹丕而為之下聘織成,美人與名利雙收,更吐出一口被壓製許久的惡氣,這樣的一石三鳥之計,這樣置死地而後生的狠辣,才是他曹丕真正的能耐!
“阿宓,從前我便對你說過,我從小雖有父母,卻未得什麼垂愛,從小到大,但凡我想要的,便必須要通過自己去爭取,我沒有子建那樣好的命,便是他從來不做絲毫努力,一切仍會唾手可得……”
“我想,你早就知道了罷?”
他說了!
他終於承認,玄武陂之事的真相。
那麼,關於甄洛,關於她董織成呢?
她覺得自己太貪心,心頭又忐忑,又暗暗的高興,隻將手中所握的他的手指拿到唇邊,露出牙齒,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
他幾乎要跳了起來,但終究是強忍疼痛,將身體強行坐穩,那手指仍留在她的齒間,隻是疼得不斷吸冷氣:
“阿宓!你……你恨我誣陷了子建?”
她怒目睜起,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曹子桓!你還真下得了手!”
他一愣,她已伸手撕開了他的衣襟,刷刷幾下,利索地拉開了他的衽襟,露出最裏麵一層柔白的衣衫。
“喂……”
一語未了,最後的屏障也被撕開,即使是這樣暗淡的燈光下,胸口那道長約數寸的疤痕,仍是如此猙獰。
他還未反應過來,隻覺雙瓣溫軟的嘴唇,已貼上了那道疤痕。
仿佛一道電流,從這溫軟之處,一直擊入了髒腑深處!
無端地想起,建安七年時,袞州有個人被雷電所擊,隻燒焦了頭發,卻未曾失了性命。後來有人去問其雷電所擊的滋味時,那人說,隻覺全身發麻,頭腦暈眩,整個人仿佛飄起來一般。
他隻覺腦中一陣暈眩,艱難地張開了口,卻發現口幹的厲害:“阿宓……”
手不由自主,已撫上了她的後頸,然後自衣領探進,蜿蜒遊入。
那溫軟唇瓣之中,逸出一聲低軟的呻吟,他的手卻觸到了更為細滑溫膩之處,一路滑入,那電流何止是從胸口,簡直是從指尖所及之處也湧了進來,很快連全身,都仿佛盈滿無數電流,迸濺噴躍,再難抑製。
一陣風過,吹得車簷下的玉串鈴叮當作響,如遠山深澗中,和有碎冰的泉水,正跳躍而來。
馭夫不是別人,正是伍正強。
他穩穩地駕著那頭毛發如卷菊的黑牛,月光落在牛背上,如錦麵隱隱泛出光華。眼下鄴都之中,用牛駕車,越來越成為風潮,昔日一匹千金的馭馬幾乎不見蹤跡,而品相珍異的牛卻是價格大漲。曹丕這頭駕車的黑牛,名為卷渦玄,據說價值萬金。
所以除了追隨曹丕十五年的馭夫張叔,便隻有伍正強能坐上車轅前的位置。
當然伍正強不是什麼時候都出現。比如這個時候……顯然張叔在這裏不合適。
伍正強的唇邊含著笑。
世子婦坐入車廂時,神色怔忡,樣子凝重,世子亦然如此,想來是為了魏王的病勢而擔憂。不過魏王年過半百,這樣的壽數在當世來說,已算是長壽,何況縱有三長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