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成攜了元仲,盡興而歸。一路上元仲非要親自提著那個藤籃,嘰嘰喳喳,十分興奮,額上自然汗意更盛,織成不免又給他換了一次帕子來隔汗,元仲也十分乖順。董媛等人見她與元仲相處融洽,也頗為歡喜,都在心中想道:“夫人與世子成親也有數月,卻仍是無孕,而世子府中姬妾竟也無人得孕,連個公主俱無。難道真如外人所傳那樣,是世子的子女緣注定淡薄?若夫人有孕自然最好,便是無孕,以夫人如今與小郎君的親近,將來小郎君繼了王位之後,夫人被供奉為王太後,卻是穩妥無憂之事了。”
但剛入內院,卻見阿茱神色匆匆地進來,尚未來得及向織成行禮,便道:“夫人!婢子有要事稟報!”
阿茱素來穩妥,近來織成將手下人分了工,崔妙慧遠嫁劉備為夫人,辛苑也被她以送嫁為由送去蜀地,卻是聽說馬超已降劉備,而辛苑當時似乎也受過劉備愛將靡芳的照料,雖然稱對方為小師叔,但戰亂時代,辛苑連真實身份都不能恢複,這種師承關係自然也無人追究。這二人無論選誰,當也有下半生的依靠。董媛是指給了元仲為保母,眼見得也是一條出路。素月等人皆在巴蜀、荊襄、河洛各地,掌管織成暗中設立的織坊。而董嫻如今隨侍身側,阿茱便是總管府中內務。因瞧了崔妙慧等人的例子,人人皆知自己將來也是會被安排好出路的,對於織成便更為妥貼忠心,行事也力求完美。如阿茱這樣匆忙來稟,焦急浮於顏色的時候,卻是十分少見。
織成不由得心中一沉,示意董媛等人帶元仲去歇息,自己也轉身入了殿室,待身邊隻留下董嫻時,便端坐席上,問道:“阿茱,你有何事要稟於我?”
阿茱額上滲出細汗來,雙手奉上一封蠟封好的帛箋,急聲道:“夫人,楊衛率請辭!”
“什麼?”
楊阿若竟然會請辭離開?
“楊衛率今晨接到隴西家信,他知夫人攜小郎君去了桐花台,便也隨後趕去,不知為何,並沒有見著夫人,回來便令一個小婢女送來了這封帛信,並言告辭……”
楊阿若去了桐花台?
那……那自己與曹丕親密之舉,他是否也看在眼中了?
織成心中又羞又惱;這個曹丕真是太不著調了!
自己跟他說了這桐花台地處極高,縱然隨從護衛們守住路徑,不許人接近。但隻要走到附近,目力稍好者,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楊衛率現在何處?”
織成未曾打開那帛箋,先急急問道。
“婢子令人問過,說是楊衛率已獨騎出府,未攜任何行囊,隨身隻有一柄寶劍。世子與夫人曆來所賜金珠及俸祿,俱整整齊齊置於一隻皮匣之內,放於他居室之中。”
楊阿若真的走了!
織成隻覺一顆心,驀地沉了下去。
他沒有帶走任何東西,甚至是他的俸祿。
其實她早該想到的,他來做這個衛率,所衛者,無非是她的安危罷了。
阿茱忽覺眼前一花,一個影子旋風般地掠過身畔,往前疾奔而去。
她跟著追了幾步,叫道:“夫人!”
但織成的步伐實在太快,似乎隻在眨眼之間,便已轉過拐角,消失在微風之中。
夫人……夫人怎麼會有這麼快的身法?
正怔忡間,忽覺身邊多了一個人,將她衣袖拉住。阿茱回頭看時,卻是董嫻。董嫻向她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你追不上的……其實夫人也追不上楊衛率了。然而無論如何,就讓夫人去罷。”
楊衛率……
阿茱的眼前,仿佛忽然浮現出那張俊美如修羅般的麵孔。他分明經常出現,卻總令人覺得很遙遠。即使是阿茱幾乎是天天能見到他,亦常常懷疑,府中是否真有這麼一位衛率的存在。
眾人都聽說過他的威名,知道他統率天下遊俠,知道因為他的存在,這世子府外,每日便不知有多少遊俠出沒,劍光如雪,氣宇昂藏。休說宵小之徒,便是朝中其他貴人的家將衛卒經過世子府時,也無一不小心翼翼,屏息而行。
他沒有拔劍的機會,但沒有人懷疑過,當他拔劍而出時,必然有將天地都斬成兩斷的氣魄。有他在的時候,連護衛都會輕鬆幾分。而世子夫婦對他的倚重,更是有目共睹。
都說他與世子婦有生死之交,昔年曾共解酒泉之圍,後又在蜀中並肩而戰。但若要說他和世子婦是有什麼私情,卻又根本不像。
世子夫婦的情深意篤,任是誰人都看得出來。
世子婦與他的情誼深厚,但無涉於男女之私,任是誰人也都能看出來。否則以世子為人之深沉,又如何能對他如此信賴?
據說,某一日楊衛率生辰之時,世子婦曾手寫一幅書軸,當眾贈他為賀。那是一首據說為世外高人所作的詩歌,名為《俠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