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一家子
第二天一早,雪殤山莊的門口迎來了三位貴客。
軒轅怡帶著染心夜和染母,來到山莊的門口。蘇逸凡接到消息的時候,立刻趕了出去。
再度看到他的時候,蘇逸凡年輕俊逸的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對於這位曾經的幕後主使,他不可能沒有恨意。
如果不是軒轅怡,他也不會受到脅迫,做出那麼多對不起姐姐和姐夫的事情來,用姐姐的話來說,他的手沾上了很多人的血,已經肮髒了。
但是那時候,軒轅怡對他也還算好的,畢竟他從來都沒有食言過,答應他不會為難他姐姐,他做到了。
而且,以他當時的武功,要想殺了他們,也是毫不費力的事,不過他卻從來都沒有這麼做過。
之前也接到了軒轅寒鈺的通知,他知道軒轅怡已經改過了,也沒有為難他,畢竟自己也走過一段歧路。
“怡王,請。”
軒轅怡糾正道:“凡兒,我已經不是王爺了。”
確切的說,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怡王爺,傻皇叔。
蘇逸凡淡而一笑,伸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在雪殤山莊磨練了半年,他已經有著超過同齡人的成熟,對於軒轅怡的話,隻笑未答。
是不是王爺,不是他們說了算的,不管他之前有著怎樣的過錯,他的皇家血統還在,姐夫還沒有撤銷他的王爺封號,他便還是怡王。
“王妃,老夫人請。”
將他們接進了山莊之後,又立刻派人去了皇宮傳信。
“凡兒也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麵,還將山莊打理得井井有條。”看著山莊裏無懈可擊的防禦,軒轅怡讚歎。
蘇逸凡笑道:“也虧了王爺當時的苦心栽培,還有姐夫的信任,山莊的管事也幫了不少,不然的話,僅憑我一個人,隻要姐夫八年的苦心經營,都要毀在我的手裏了。”
“多用心學習,將來一定能夠有所作為。”他拍著他的肩,叮囑。
蘇逸凡淡笑,將他們帶到了正廳。
果然,不多時,軒轅寒鈺帶著幾個親信侍衛來到了這裏,親自將他們接近了皇宮。
蘇羨染得到消息之後,到了宮門口迎接他們,那時太陽正大,皇後的儀仗擺在那裏,想不引人注目都難,宮裏的那位老祖宗知道,也是必然的。
“崔嬤嬤,已經到了這個時辰,怎麼還不見皇後過來請安?”
崔嬤嬤手端著她的安神藥,走過來將藥遞給周圍的宮女,親自上前她從軟榻上扶起來,笑道:“聽說皇上和皇後感情極好,昨晚皇上又在鳳棲宮呆了一整個晚上,早朝之前還派人過來說過,皇後因為疲憊睡著了,今天就免安了。”
太皇太後順勢起來,呆坐在鳳榻上,歎氣:“小九這孩子,有了媳婦兒就忘了皇祖母。”
崔嬤嬤笑言:“帝後和氣,也是大秦之福啊,這麼多年來,奴婢很少見過皇上發自內心的笑了。娘娘也可以放心了不是嗎?”
將她扶到了銅鏡之前,太皇太後看著鏡子中的人,一頭銀白色的發絲垂下,不過裏麵的那張臉卻是嬌嫩,不禁想起了回宮之前的那番光景,如今再怎麼保養,也隻能是鶴發童顏,比不得當時的人比花嬌,又是歎氣:“果然是老了。”
崔嬤嬤拿起一把精致的牛角梳,輕輕梳理著她的銀發,眼眶卻有些酸了,“沒有,娘娘永遠這麼年輕,瞧這皮膚,還是光滑水嫩,一點都不顯老,還有,聽人家說,老了就少眠,娘娘一覺睡到現在才醒,分明是年輕人,哪會老了?”
她亦被她的話逗樂了,笑道:“就你會哄我開心,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麼?要不是染兒開的安神湯,哀家哪能睡得這麼好?這幾天臉上的皮膚的確好了很多,不過怎麼也不及當時了,小九都已經成親了,哀家哪能不老啊。”
歲月不饒人,風霜終於在她的臉上刻上了痕跡,為兒孫操心白了的頭,突然也沒有覺得那麼刺眼了,至少,有一句話她說對了,小九已經成親了,她這頭銀發,也算值了。
隻是,她的那個小兒子啊。
為他擔的心不比小九少,可他最後,卻落了這樣的下場。
想到這裏,心裏又酸酸的,盯著銅鏡,多麼希望那人能夠突然蹦出來,興衝衝地走到她的身後,從崔嬤嬤的手裏搶過梳子,幫她梳頭,還一邊笑嘻嘻地說道:“母後真好看。”
崔嬤嬤看她失落的神情,和發紅的眼眶,便知道她是想到了怡王,趕緊給她梳了一個鳳髻,一邊插著鳳釵,一邊將話題支開,問道:“娘娘想吃什麼?奴婢令人去禦膳房準備著。”
太皇太後半晌沒有說話,仍是盯著銅鏡裏麵看,直到那雙靈巧的手將她的每一處發絲都打理地服服帖帖,她才回過神來,原來怡兒一直都沒有回來過,又好像聽到崔嬤嬤問她,不禁脫口而出:“一碟桂花糕,一碗銀耳蓮子羹。”
說完之後,自己卻也覺得好笑:“算了,太甜了,不適合哀家吃,換些清淡口味的過來吧。”
崔嬤嬤更覺心酸,點頭答應,將手中的東西交給一旁的宮女,又親自過去準備。
太皇太後看著空蕩蕩的大殿許久,又輕輕的歎了口氣。
桂花糕,銀耳蓮子羹,要是怡兒在,聽到這些吃的,會高興地跳起來吧。
皇宮門口,一輛豪華的馬車停下,原本該下車的,軒轅怡和軒轅寒鈺兩人卻突然捂著心口,似乎有些難受的樣子。
“山哥,你怎麼了?”
兩人有所感應,又同時鬆手,軒轅怡看著對麵的人,輕輕搖頭,“放心,沒事。”
軒轅寒鈺亦點頭:“到了,我們下車。”
皇祖母果然又在思念皇叔了,不過馬上就好了,他們就可以相認了。
率先下去,軒轅怡和染心夜一左一右攙扶著染母,下車之後,軒轅寒鈺立刻朝著前麵走去,看著頭頂火辣辣的天,以及在那邊等候的那道纖細的人影,劍眉緊擰著。
“你怎麼出來了?”
天氣這麼熱,曬傷了怎麼辦?中暑了怎麼辦?
蘇羨染笑著挽住他的手,和他一同朝著前麵走去,身後的儀仗華蓋立刻跟上,擋住兩人頭頂的陽光。
“今天是皇叔和皇嬸第一次進宮,禮儀肯定是要的,我身為正宮皇後,怎麼不能來親自相迎?”
軒轅寒鈺道:“你是特殊情況,他們自然會理解。”
“你想讓所有的人知道嗎?”蘇羨染低聲說道,而後立刻換上滿臉的笑容,笑著與她們打招呼。
過去的時候,發現染母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染母明顯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是皇宮裏麵的人,頂多以為是京城有權勢的人家,驚訝地看著身前的兩人,尤其是蘇羨染,此刻她身上穿著威儀的皇後正裝,插著一隻精致的鳳釵,頭上還點綴著幾隻步搖,臉上畫著淡淡的妝,比之前多了一份驚豔。
滿身的貴氣與華麗,著實震驚到了她。
軒轅寒鈺出宮的時候,還是換了一身的便裝,但也不妨礙她認出他的身份,既然他的娘子是母儀天下的皇後,那他,勢必就是萬人之上的皇帝了。
“娘,他們的身份,我們不是有意瞞著你的,大山,他也是最近才想起以前的事和他的身份。”染心夜看到娘親的不解之意,解釋。
不過,這番話似乎對她沒用,愣了片刻之後,染母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原來女兒嫁的,不是掉落山崖的亡命之徒,而是高高在上的怡王爺。
她們在懸崖底下隱居多年,對於之前京城關於軒轅寒鈺和軒轅怡的謠傳自然不清楚,不過既然都是有身份的人,她自然要禮拜。
“民婦參見皇上,參見皇後……”正要下拜,卻同時被兩雙手扶住。
蘇羨染和軒轅寒鈺一同阻止了她:“老夫人無須多禮,都是一家人,而且我們是晚輩,受不起。”
皇帝的威嚴,隻在那些大臣麵前顯現,相反,在親人麵前,他從來都不會用這種姿態,隻不過有時會和蘇羨染鬧著玩,才用皇帝的身份壓她。
染母微微驚訝,不過很快釋懷,站直了身子。
蘇羨染將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撤回,又看著眼前已經成為她的皇嬸的女子,伸出手笑:“皇嬸,歡迎回家。”
身後的宮人全都跪下,齊聲呼:“參見怡王爺,怡王妃。”
染心夜也笑著,將手搭在她的手上,兩人結伴而行,軒轅怡攙著染母,和軒轅寒鈺一同進宮。
隻是,到了宮裏之後,軒轅寒鈺走上前,叮囑蘇羨染:“你先和皇嬸回鳳棲宮,我和皇叔去看看皇祖母,等會兒你們再過去。”
蘇羨染點頭,他又道:“身子要是不舒服就讓雁兒帶著皇嬸過去,你就別走動了。”
她白了他一眼:“我好歹也練過功夫,真當我是病人?”
軒轅寒鈺隻是笑著,並沒有將話說出口。
隻是,在叔侄兩人前往慈安宮路上,軒轅怡主動相問:“染兒有喜了?”
軒轅寒鈺笑著點頭:“是的,皇叔看出來了?”
“嗯,望聞問切是學醫的入門功夫。”淡淡地解釋一下,而後道:“恭喜了。”
軒轅寒鈺仍是笑:“多謝,皇叔也該努力了。”
他點頭,不過也卻也注意到了不尋常的事,“不打算公布這件喜事嗎?如果母後知道,一定會很高興的。”
軒轅寒鈺搖頭:“暫且不說,等過幾天,皇祖母應該高興的,是皇叔回來了。”
他知道他們另有打算,也沒有多問,隻是笑著點頭,視線卻落在了禦花園裏,那裏有一片假山,走著走著,腳步竟然慢慢停了。
已經有半年不曾來過這裏了,想不到禦花園的一切都沒有改變,假山之上,仍是爬滿了一片碧綠色的藤蔓,下麵的那個小洞還在,不過卻少了喜歡鑽進去玩的那個人。
旁邊的涼亭,也沒有人,地上的螞蟻早就躲進了窩裏,嫌外麵酷暑炎熱,不肯出來,坐在石階上,等了半天也看不到小小的黑色的身影,那日和蘇羨染的對話還縈繞在耳邊,一切都像是發生在昨天一樣。
“世事難料。”軒轅寒鈺感歎一句。
回頭看著旁邊的花叢,他還記得那日,染兒進宮是要被那人封為妃子的,他站在假山後麵等她,而皇叔,鑽進了花叢中,等他們經過的時候,突然竄了出來,撞上了她的輦架……嗬嗬,一切的故事,都是從這裏開始的,一轉眼已經過去一年多了,現在的她,成了他的皇後,還懷了他的孩子。
軒轅怡點頭,不過,卻終是和他離開。
過去的,終將成為停留在記憶中的風景,再如何留念也沒有了意義。
走到慈安宮的宮門口的時候,腳步卻又停下了,心裏有些發虛,母後必定知道所有的事情了,她會原諒他這個不孝的兒子嗎?
軒轅寒鈺笑道:“皇叔是‘近鄉情更怯’,半年都不曾回來過了,走吧,皇祖母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的。”
軒轅怡定定地看著裏麵那道金碧輝煌的正殿門,道:“早該有心裏準備了,當初這麼做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今天的。”
說完,大步走了進去。不管是母後對他是打是罵,都是他該受的。
軒轅寒鈺與他並肩而行。
沒有人通報,一路上遇到的宮人都被軒轅寒鈺趕下去了,兩人暢通無阻地進入了慈安宮的內殿,太皇太後正坐在鋪著由涼玉珠編製而成席子的軟榻上,手拿著一塊桂花糕端詳著。
明明是一塊簡單的糕點,卻被她看了半天,好像裏麵藏著什麼驚天的大秘密似的,軒轅怡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眼睛一酸,眼淚都差點砸下來。
自從他中了“無欲”之後,所有的人都當他是個傻子,廢物,可是,隻有母後還是盡心盡力地照顧他,為了他的病,遠離皇宮,四處尋找奇珍異草壓製他的病情,又為他請了兩個暗衛,終日跟著他……
知道他喜歡桂花糕是為了素素,可是母後也沒有阻止,仍是每日在榻上備上一份,等他出去玩累了之後再吃,隻是,想不到他已經“走”了半年,這個習慣她卻一直都沒有變過。
“這桂花糕都隔夜了,換掉吧。”太皇太後並沒有看到他們,將手中的糕點放回榻上的盤子裏,隻是,偶一抬頭,瞥見了殿前的那兩道身影,剛開始的時候,以為是軒轅寒鈺和蘇羨染,也就沒有說什麼,很快又垂下眼瞼,“來了?站著幹什麼,坐吧。”
軒轅怡緩緩上前,走到榻邊,一直都沒有說話。
許是覺得不對勁,她終於抬頭,卻見是他,頓時愣在了那裏。“怡……”
話生生的卡在了那裏。
“母後!”軒轅怡也沒有料到,再度喊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竟然會哽咽到這種地步,就像是半年都沒有說話的人再度開口說話一般,聲音幹澀嘶啞,而且難聽,若是不仔細聽,甚至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
太皇太後頓時紅了眼眶,一滴清淚已經從滾落出來,滴在了白色的玉珠之上,隻是,下一刻,她卻猛然側過頭,對著軒轅寒鈺一聲大吼:“小九,你帶他來幹什麼?還不將人趕出去。”
軒轅寒鈺輕歎:“皇祖母,你也是想皇叔,他也想來看看你……染兒還在宮裏等我,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