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擇其一
身後,是駿馬揚蹄而帶起的漫天灰塵,但裏麵的那道人影蘇羨染卻不會認錯,他,終於來了。
兩人對望,隻覺得十天的時間太長了,長得像半世紀沒有見麵一樣,所以要在相遇的這一眼裏,將對方看穿。
他瘦了,下頜骨明顯突出,尖尖的下顎可以當成利劍了,蘇羨染絲毫不懷疑,他一低頭就可以傷到自己。緊抿的薄唇使得臉上的線條更加緊繃,臉頰上幾乎沒有多餘的肉。下顎的青茬還是那麼明顯,也不知又過了幾天無眠的生活。
拍著軒轅輕塵的背的手,不知在什麼時候停下了,看著來人,深深歎了口氣。
你怎麼如此不懂得照顧自己?非要我擔心、愧疚嗎?
她卻不知道,在軒轅寒鈺的眼裏,她亦不懂得照顧自己。臉色明顯比之前蒼白,雙眼浮腫,晚上肯定沒有睡好了,難道是孩子不乖,晚上鬧得她沒法睡覺麼?
如果祈淵敢虧待他們母子,今天這裏就是他的喪身之地。
大軍帶起的煙塵半天才消散,俊逸的身形終於完全顯現,他旁邊的人她也十分熟悉,一身儒雅藍衣的是南宮瑾風,一身寒鐵盔甲的是將軍陳通。
遠遠地,她看到他們在向她點頭示意。攸而一笑,續看著那邊的人,而他的視線也一直落在了她的身上。
蘇羨染放下了車簾,裹緊了孩子身上穿的衣服,準備下車。
青衣、藍葉也十分高興,終於將皇上盼來了。這十天裏,她們隨時準備以死謝罪了,不過好在,皇上終於來了。兩人一左一右地護著蘇羨染,一齊下車。
下車的時候,對峙的雙方已經做好了應戰的準備,兩方最有地位的人站在各自軍隊的最前方,而他們之間,也隻隔了幾十丈遠的距離。
軍隊散發出的濃濃的威壓,滲進這片天地,風雲變色,原本朗朗的晴空被陣陣烏雲擋住。
早在蘇羨染下車的時候,祈淵就已經走到馬車邊,直接躍過青衣、藍葉,走到她的身邊,又挑釁地看著軒轅寒鈺。
兩個丫鬟瞪大了眼睛,正欲反抗,然而卻像被人定在了原地一樣,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祈淵朝著蘇羨染走近。
祈淵一邊觀看著那人的神色,一邊低頭在她耳邊低語:“你說,他能帶走你們嗎?”手攬著她的腰,像情人般親密。
蘇羨染抬頭看著軍隊最前方的他,嘴角勾笑,隻要他想的事,沒人能阻攔他。
溫熱的氣息拂在她的耳際,薄唇幾乎要貼上她的側臉,此刻的情形,更像情人間的呢喃,而蘇羨染卻沒有排斥。
軒轅寒鈺看著兩人親昵的樣子,冰冷的眸子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可誰又知道,他的心,此刻也處於冰火兩重天的折磨中。
軒轅輕塵突然大哭起來,蘇羨染抬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祈淵嘴角勾著一抹放肆的笑意,還故意抬著頭,好讓那邊嫉妒得將要發狂的男人看得更清楚。“別動,不然我可不會保證在他的威壓下,失手傷了你兒子。”
“你好卑鄙。”蘇羨染怒罵一聲,孩子的哭聲不減,她心裏抽痛,隻好安慰小塵。
“這一招,可不止你會用。”祈淵無所謂地笑著,隻要能夠留下她,手段卑鄙又如何?如果他行事足夠光明磊落的話,也不會從軒轅寒鈺的手中將她搶過來了。親昵地摟著她的肩轉身,正麵對著軒轅寒鈺。
“玩夠了沒有?還不跟我回家!”他盡量壓製住自己的怒火,是聲音聽起來平靜下,但終究不能忍住裏麵的陣陣酸意。
此刻的他,像一個容忍著妻子任性出走卻又期盼著她回家的丈夫。
蘇羨染低著頭不敢看他,生怕眼中的情緒泄露了自己此刻的無助。
回家?她做夢都想,可是現在行嗎?祈淵不顧一切地將她帶來,不就說明了一切嗎?他不會輕易讓他們回去的。
見她低頭不回答,軒轅寒鈺以為自己的語氣重了些,又緩了緩,接著用一種更為平和的調子說道:“小塵哭了,過來,讓我抱抱他。”
溫柔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寵溺,旁若無人地發泄著自己內心的溫柔,她心裏一陣酸澀,隻覺得臉上似有冰涼的液體滑過,抬頭看了看天,是下雨了嗎?果然,頭頂的天也是陰沉沉的,如這裏的氣氛一樣,十分壓抑。
祈淵似乎就想看著她難堪,在她耳邊繼續笑道:“天沒有下雨,蘇羨染,沒想到你也有這麼矯情的一麵,居然被他兩句話就吼哭了,看來你男人對你真不好。”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將眼中的淚全給憋回去了,她才不要在這種男人麵前示弱。“就你這種連真愛都沒有過的人,怎麼會明白別人的感受?我警告你,你要是敢亂來,後果你承擔不起。”
“你還要我說幾次,過來!”那邊,軒轅寒鈺終於受不了他們之間耳鬢廝磨的親昵了,朝她喝了一聲。
蘇羨染清了清嗓子,對他說道:“還沒有玩夠,正想帶著兒子去祈月玩玩,鈺,你先回去吧,過幾天再來接我們。”
心裏也知道,過幾天?等他們進入了祈月之後,他要想將他們帶走,是難上加難。可這,也正是祈淵想看到的。
“我已經給了你十天了,還沒玩夠?你過來,京城裏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隻要你想玩,去哪我都陪著你。”
“我不,我想去祈月,聽說那裏風景不錯,而且還有人款待。”
聽得她的話,軒轅寒鈺幾乎被怒火泯滅了理智,踏步朝著她走過來,似乎是想親自將她帶回去。南宮瑾風見情況不對,立刻追上,在後麵拉著他勸他:“情況不對,你千萬要冷靜。”
軒轅寒鈺眸中的金黃色幾乎是在這一瞬間褪去。
“她不想跟你回去,你沒聽懂嗎?”祈淵故意在火上澆油。“再往前一步,可就是我祈月的領土了。”
“祈淵,你以卑鄙手段帶走朕的皇後和太子,你究竟想幹什麼?”軒轅寒鈺沉聲質問。
祈淵冷笑兩聲,根本不承認他的措辭。“那你何不說說,我是如何用卑鄙手段帶走他們的?軒轅寒鈺,你的皇後要走,你自己都攔不住,還想將罪責推到別人身上麼?”
頓了頓,接著說道:“我也說錯了,你不是攔不住,而是根本沒想過要攔著她,十天之前你在哪?這十天裏你又在哪?現在才想著過來要人,是不是太輕鬆了些?”
軒轅寒鈺幾乎被他這句話氣得吐血,陰騖的眸子緊緊地鎖在蘇羨染的身上。
兩國的將士義憤填膺地罵著對方皇帝的卑鄙無恥,甚至於磨刀霍霍,希望他們趕緊結束口頭上的爭鋒,真刀真槍地幹上一場。
蘇羨染淡然開口:“鈺,你誤會他了,他說要請我來祈月做客,我心想著好玩,便答應了。你不是常說,我喜歡哪兒,你就讓我去哪兒嗎?”
本來前半句話讓軒轅寒鈺火冒三丈,她居然敢幫著祈淵說話?然而,後麵的話卻像是在撒嬌,令他的火氣全消。淩厲的氣勢頓時消減了大半:“你要去哪兒,我陪著你就是,快回來,小塵恐怕是被餓哭了。”
“可你是皇上,怎麼能陪著我遊敵國?他說過隻是請我們過來玩玩,過幾天就會將……”
祈淵突然出聲打斷她的話,他笑得燦爛,一如初見時的溫和,他道:“不錯,你可以將祈月當成你的家,不用客氣。”
蘇羨染毫不吝嗇地賞了他一個大白眼,他一定知道她下句會說“過幾天會將我們毫發無損地送回大秦”,隻因他是皇帝,在這麼多人麵前說過的話,一定不能食言,所以蘇羨染才想著這麼說,讓他日後沒有抵賴的機會,隻是,祈淵根本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染兒,說話可要注意了,我沒說過的話,我是不會認的。”他笑得春風得誌,壓低了聲音說道。
“染兒,跟我回去,你若想玩,日後我一定陪你,我大秦的疆土,包括祈月,隻要你想去的,我許你萬裏無阻。”
祈淵冷嗤:“軒轅寒鈺,我祈月的地方,何時輪到你做主了?”
軒轅寒鈺冷眼看著他,語氣囂張:“祈月本就是大秦的附屬國,朕身為大秦的天子,還命令不得你們?”
言辭上,根本沒將他們當回事。
南宮瑾風笑著點頭,這才是狂妄冷厲的雪無憂啊,他的本性,終於露出來了。
“就是,祈月趁著大秦危難之時背叛,還出兵攻打大秦,簡直就是忘恩負義。”陳通怒聲道。
他身邊的將士紛紛附言,最後要義正言辭地要求他們皇上帶兵收回祈月。
“哼?還不是因為你們大秦的皇帝出爾反爾,當年我們太子好意要求聯姻,可你們的皇帝,說好了送人過來,但最後我們太子去了大秦,你們還沒有兌現承諾,如此不負責任,還賴我們?”
“哼,還說什麼廢話,手底下見真章,老子正愁沒機會教訓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們……”
祈月那邊的人都聽不下去了,則紛紛要求教訓軒轅寒鈺的人。一時間,群情激奮,容納著十幾萬人的地方差點演變成了戰場。
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聲的小塵,被周圍喊打喊殺的喧噪嚇得再次放聲大哭,蘇羨染也隻覺得耳邊像有無數的人在說話,而且是對著耳朵大吼的那種,吵得都快聾掉了,然而,正在心浮氣躁的時候,突然聽得軒轅寒鈺一聲大吼:“都給朕閉嘴。”
聲音直貫長虹,如猛虎出山般的怒吼,聲音響徹大地,有足夠的威嚴與力量將所有的人的嘴堵住。
眾人心驚,頓時止住叫陣聲。
“哇……”四周突然安靜下來,使得孩子的哭聲也格外的嘹亮。軒轅輕塵哭得揪心,眾將士也聽得心驚膽戰。
眾人驚魂甫定地看著剛剛暴怒的大秦皇帝,想象著此刻他的臉上該是多麼猙獰的表情,然而眼前的一幕卻使他們驚呆了,隻見軒轅寒鈺朝前走了一小步,麵色平和,聲音溫柔:“跟我回去,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別嚇到了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