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幾將龍鼎重新懸掛在腰間,望向四周這陌生又熟悉的場景,意識有片刻的恍惚。
他明明來的是絕塵殿,站的地方卻是輪回廟,而他現在正像前兩世一樣,在與靈魂體的孟凡對峙。
絕塵殿,曆苦痛,絕前塵。
與忘憂穀正相反,絕塵殿是讓人不斷經曆回憶中最痛苦的部分,如果不能找到打破的方法,便會被困死在噩夢裏,直到死亡。
四大生死門說白了是龍族利用空間法則和四凉鏡創造出來的四種幻境空間,擁有龍鼎的人可以不受其影響,石台則是連通這四個空間的通道。
也就是說,隻要孟凡幾此時利用小鼎,便能清醒地、毫發無傷地從這絕塵殿的幻境中走出去,根本不用去像旁人一樣去尋找破解的辦法。
在忘憂穀他由於被剝離了記憶的緣故,並不需要這麼做。
如今在絕塵殿,他卻是故意沒有這麼做。
他有想過來到絕塵殿自己會看到什麼樣的幻境。
他以為會看到雲止崖上的無盡冰雪或是龍族冷硬的骸骨,他以為那段孤獨絕望的時光便是他最痛苦的經曆。
但此時站在這裏,目光所及之處是熟悉的輪回廟,看著麵前那熟悉的人,他才發現原來一直鬱結在他心裏的最痛苦便是親手將孟凡送上絕路。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會為你做到。”
幻境很真實,真實到孟凡幾能夠看出那人笑容裏的牽強。
那些曾經被他忽略的細節此時清晰到令人心驚,他看著孟凡抿著唇,眼睛裏有淚光,卻還對他勾起了嘴角:“大不了就是一死嘛,畢竟我這條命本來就是你的一部分,理應歸你,就是可惜不能活著見到你實現龍族的複興了。”
他聽到孟凡說:“龍族複興的話,你也能擁有更多的親人和朋友,也就不會再總是一個人了,到時候要多笑笑,別總是繃著臉,一副拒人於千裏的表情。”
“還有,師弟那邊,我不知道你後來的計劃如何,但還是希望你能和他好好相處,別總是難為他……”
孟凡站在輪回廟的正中央,腳下踩著的是金色陣法的陣眼,那是祭奠純陽的第七座大陣,扭曲的古廟中間環繞著一輪豔陽,仿佛能燃盡一切虛妄。
孟凡幾靜靜地聽著,在聽到對方講到裴瀾風時,心裏震了下。
前兩世直到死亡,孟凡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對他所說的話裏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不可能放過裴瀾風,卻故意答應了孟凡臨死前提到的要求。
從一開始他便將所有人都當成了可利用的工具,可歎那時候的孟凡還覺得他並不是無藥可救,還覺得他是值得被所有人當成同伴的、能夠被救贖的好人。
所以,孟凡是真傻,傻的可笑。
可就是這樣一個傻子,卻讓他苦痛了三世,想忘也忘不了。
“哎呀,我說這麼多你是不是煩了?”孟凡撓了撓頭發,開玩笑地對孟凡幾說:“總之,大佬你完全不用為了我內疚,我這是為了大義!死得其所嘛!”
“夠了……”孟凡幾終於出聲,他閉緊雙眼,咬緊牙齒,片刻才又睜開眼睛,忍下了喉嚨裏的麻癢和眼眶中的酸澀。
他在孟凡錯愕的視線下走進陣法,站到孟凡的身前,未等對方開口便將人一把摟進了懷裏。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或者說他內心深處其實早就想這麼做了。
不想失去孟凡。
不想失去這個人。
龍族的複興又如何?踩著眾生的白骨卻換來了兩次痛徹心扉的失敗,到頭來,他終究什麼都沒能得到。
他並非無心無情,隻因一直以來都壓製的太好,才從未露出任何馬腳。
眼前的一切都隻是幻境,他的脆弱不會被任何人發現,他可以盡情放縱自己的感情,做出他真實想做的選擇。
一路的前行中,他沒有任何幫扶,龍族的小鼎,識海裏的指令,機械地催促著他去完成任務,仿佛他的生命就是為此而存在的。
怎麼可能沒有迷茫過?
孟凡的存在一次次動搖著他的心境,很長一段時間讓他以為就這樣走下去也不錯。
沒有任務,沒有責任,隻需珍惜現在,隻需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就像孟凡說的,他可以抓住那隻手,隻要抓住,前路便不會黑暗。
他不必再為過去奔波,他將會擁有現在……
懷裏驀地一空,孟凡錯愕地垂首去看,卻發現孟凡已然消失,輪回廟的地麵震蕩起來,片刻後,石台顯露,周圍再察覺不到一絲孟凡的靈魂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