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林穀之上,由近萬傀儡撐起的結界將這片天空籠罩,在普通人看來,這裏不過是藍天白雲,與往日沒什麼不同,一派安靜祥和。
但在結界的後麵,這裏形成的空間之於何重等人來說卻是人間地獄,是通向往生的死門。
裴瀾風兩手持劍,增長的墨雪寒冰刃纏繞著他的雙臂,被魔氣沾染,宛如蜿蜒向上的冰冷黑蛇,吐著猩紅的信子。
青年臉型瘦削,唇色紅豔,眼角淚痣被青白的膚色襯得異常奪人眼球。
相對於他衣服上幾道劃開衣裳的淺淺血口,站在他對麵的何重可要狼狽的多了。
一身靛藍道袍破破爛爛,左肩半指寬的血洞如何也止不了血,緣由應是上麵覆著的一層黑色炎火,細小卻致命。
他發冠淩亂,嘴角滲血,一雙鷹眼中驚駭與震怒兩者交融,咬緊後牙狠狠瞪著裴瀾風。
“何重,難為你拖了這麼長時間。”裴瀾風笑容淡淡的,他問,“你是在等溫如故帶著玄天門的人來救你嗎?”
何重被戳穿心思,麵上卻並未表露,“你們裴家被滅門之事,是我一時鬼迷心竅,與何家沒關係,今日我這條命給了你,你莫要再難為何家。”
“我沒聽錯吧,你是在求我?”裴瀾風話音一轉,沉聲道:“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態度,你既是想讓我答應你,便要拿出些誠意來。”
何重確實是在等溫如故來救他,但他說的話也是真的。
他並不真傻,知道如今裴瀾風已經與鬼修一氣同枝,再加上這人不知從哪裏學來的煉屍術,竟在短短四年間,練出這麼多修為不俗的傀儡,這場戰爭之於他們仙修界是越打人越少,對裴瀾風卻是越打越多。
他們早晚要輸。
他希求裴瀾風能給何家留一條生路。
這幾年來,他不是沒有過悔恨,但都被所謂的自尊心所壓製,如今眼見大勢已去,何重不禁覺得自己那自尊心有些可笑。
當初緣何要做出那等事,落下了如今的禍根?
歸根結底,他終是做錯了。
他問裴瀾風,“你想讓我怎麼做?”
“溫如故不會來。”誰知裴瀾風卻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譏諷道:“他不會來救你,也不會管何家,他能背叛裴家,亦能背叛你。”
“他才是真正的無心之人。”
“你若是真心想保住何家,現在便下去,自絕於我爹娘碑前,我會遵守承諾,有生之年再不招惹何家。”裴瀾風麵色平靜,他道:“至於溫如故,我會親手殺了他,挖了他的心,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他看出了何重確有悔過的意思,但對溫如故,他必須手刃那個瘋子,挖開那人的心,看看是不是肮髒的汙黑。
看著何重下行到川林穀屬於裴瀾風父母的墓碑前,廖羅山站在裴瀾風身邊,皺眉問他,“就這麼讓他死了豈不是便宜了他?”
“我有好幾百種辦法能讓人生不如死。”他道:“要不要試試?”
卻見裴瀾風搖了搖頭,視線隨著何重,見對方不知真心還是假意地跪在了碑前,說起了懺悔的話。
其實俞柯與孟凡一直都不了解真正的裴瀾風,《惡鬼道》裏的主角裴瀾風性格也不是真如惡鬼一般,將仇人吃拆入腹。
惡鬼以吞吃別人的苦痛而強大自身,以此為樂。
他們享受這個過程,亦覺得痛快。
但裴瀾風並不覺得痛快。
倘若時間能夠重來,他隻望自己是個普通人,普普通通地成長,有疼愛他的家人,有能夠交心的朋友,有願意陪他走過一生的伴侶。
這就足夠了。
何重的血噴灑在冷硬的石碑上,沿著字跡的溝壑流淌,血珠滾落泥地,消失不見。
裴瀾風出乎意料地沒有將何重的屍體練做傀儡,而是命人將其掩埋,攆起自己的袖口,將那血跡仔仔細細地擦幹淨,緩聲喊了句“娘”,嘴唇動了動,卻沒說話了。
【作者有話說:風風是個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