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收回了昆城,但裴瀾風至今仍住在鬼修界的鬼風穀裏。
這片穀地與川林穀有些相似,麵積卻算不得大。
後山向陽,穀地背陰,傀儡們住在穀地中也相對較舒服。
孟凡躺在向陽的草坡上,找了頂草帽蓋在臉上,胳膊枕在腦袋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睡著了。
“豬豬!”調皮的魔物一跳到他身上,把他的草帽扔給魔物二,被後者戴在腦袋上,哈哈大笑。
“又沒發現我們吧!”魔物三叉腰嘲笑他,“都大乘期的人了,連我們來了都察覺不到,真丟人~”
孟凡瞅著坐在身上的三小隻,心裏好笑。
他早就知道這三小隻來了,不過是沒戳穿他們罷了,結果竟然被說成沒本事,也是無奈。
他揉揉三小隻身上罩著的小鬥篷,“這邊太陽大,對你們不好,下次別跟過來了。”
“太陽大也沒事啊。”魔物一幻化出小手戳了戳孟凡的鼻尖,“我們連你這個純陽之體都適應了,還怕什麼太陽?”
魔物二還在玩草帽,聽到這句,嘟囔道:“還不是在穀裏總找不到你,想陪你說說話都不行……”
“抱歉。”孟凡歎了口氣,“我就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沒想冷落你們。”
“豬豬。”三小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由魔物三開口,“你不是真心要與孟凡幾作對吧?”
孟凡心裏顫了顫,剛要反駁,魔物一便道:“別狡辯了,你和孟凡幾的事我們都看在眼裏,應該說不止我們,公主他們也知道。
“你不可能與孟凡幾作對。”
魔物一的話可謂一針見血,將孟凡所有的狡辯堵在喉間。
魔物二問:“你是有什麼計劃吧?”
“以你的性格,既不可能和孟凡幾作對,也不可能背叛風風……”說到這裏,魔物三認真地盯著孟凡,問:“你不會是想犧牲自己吧?”
啪嗒——
孟凡敲了下他的小腦袋,笑道:“想什麼呢?我惜命著呢。”
他望著頭頂的藍天白雲,萬裏晴空,又從隨身空間裏找出兩個小帽子給三小隻戴上,愜意地舒了口氣。
他確實有計劃,不會犧牲任何人的計劃。
但前提是要破壞那人至今為止所作的一切,他怕孟凡幾接受不了。
————
轉眼間,五年之期已到,裴瀾風與廖羅山帶著鬼風穀與血盟的一眾鬼修進軍仙修界。
除卻近萬數的屍體傀儡,血盟十幾個門派聯合召集的兵力也有數萬,烏泱泱如連綿黑雲聚集在玄天門高大的山門前,濃稠的魔氣引得天地色變,空氣中帶了些許鐵鏽腥氣,壓得人心口憋悶。
孟凡與魏玲玲一行人站在裴瀾風右側,廖羅山與血盟一眾則站在他的左側,光他們幾人的威壓便足以震懾百裏,驚得林中飛鳥四散而逃。
“溫如故。”裴瀾風的聲音因著被真氣包裹,直透過三重護山大陣傳入玄天門境內,帶著森冷的寒意,震耳欲聾,“滾出來!”
溫如故站在玄天門內,身旁圍滿了玄天門長老、弟子和一眾溫家人,他透過結界仰望著幾乎將整座靈玄山包圍的鬼修,一雙總是精光四射的眼中第一次出現了絲不易察覺的疲倦。
“門主,我們殺出去!”有人喊道,“寧死不向鬼修低頭!”
“他裴瀾風投靠了鬼修,便是背叛了仙修,他才是大逆不道!”
“我們仙修才是正道!”
但也有人小聲辯駁,“當初的裴家並沒有做錯什麼,是我們對不起裴瀾風在先,他這是複仇……他這是對我們玄天門複仇啊……”
有些膽小的女修哭出了聲,開始懺悔自己當初不該那般對裴瀾風。
裴瀾風曾是溫如故的二弟子,是玄天門的小師兄,他行的正坐得直,是仙修界的天才,也是很多人的榜樣。
但玄天門之變,沒人替他出頭,部分人還生出了他本該如此,活該如此的惡毒情緒。
平日裏喊著“小師兄”,關鍵時刻卻棄之不顧,甚至因為對方的遭遇而沾沾自喜,冷漠地看著他被溫如故逼上絕路,這是他們的罪。
“躲著不出來嗎?”裴瀾風冷笑一聲,沒讓廖羅山幫忙,墨雪寒冰刃暴漲數丈,他抬手,包含著天地法則與致命黑炎的一劍斬下,隻見那三層護山大陣竟從劈砍的位置碎裂了一個小口,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四周擴散。
眨眼間,第一層大陣便化作數萬碎片,消散在這半空中。
破了第一重,裴瀾風並不收手,而是再一劍斬下,劈裂第二層,接著第三劍……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三重足以攔得住數百位渡劫期修士合力一擊的護山大陣,便被裴瀾風的區區三劍逼得徹底崩塌。
在玄天門弟子們驚駭的目光中,裴瀾風收了墨雪寒冰刃,目光隻盯著溫如故,旋即笑開。
“溫如故,我來取你性命。”
青年麵若蒼雪,唇似點朱,墨色的瞳仁仿佛吸盡了世界的光,黑的驚人。
“師兄,等我解決了他。”裴瀾風轉頭對孟凡保證,“我們一起走。”
他的仇恨將會在此終結,餘下的一切他全部交給孟凡,包括他的性命。
“好。”
得到孟凡的回答,裴瀾風輕輕笑了,唇角的弧度柔和了他整張臉的豔色,將那古惑人的妖異感衝淡了許多。
他隻身一人落到靈玄山頂,目光於在場眾人臉上掃過,譏諷道:“各位師兄弟們,好久不見了。”
這裏的一草一木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被他忘記,如今站在山頂上一看,記憶越發清晰。
裴瀾風自顧自地走進玄天門,打量著這裏的一切。
“算一算我被逐出玄天門已有十年了。”被幾千玄天門的長老、弟子包圍,裴瀾風沒有一點兒緊張,他像是自言自語:“你們知道當年我剛來到玄天門的時候,想的是什麼?
“我想的是裴家被鬼修滅門,玄天門肯收留我,便是我的第二個家,玄天門的師兄弟便是我的家人。
“我感激溫如故的養育教導之恩,我感謝你們對我的照顧,我總想著,什麼時候可以回報給大家。”
他的聲音不大,卻足夠山頂上的所有人聽到。
“可我沒有想到,這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我一直活在謊言和欺騙裏,當真相暴露,你們沒有一個人站在我身邊,你們巴不得我去死,巴不得我這個搶了你們風頭的人死在你們前麵!”
他的聲音放大,不見激動,卻摻著冰渣,冷到了骨子裏。
“這裏根本就不是我的家!玄天門之於我是地獄!你們全是地獄裏的惡鬼!不分善惡,自私自利,你們不配修仙,甚至不配為人!”
是他糊塗,是他天真,是他錯信了惡人。
玄天門是他的罪,他必須親手斬斷。
墨雪寒冰刃握於雙手,裴瀾風擋住偷襲而來的熾火鞭,往後退了數步,看向那麵色通紅的男人,嘲諷道:“終於忍不住了嗎?”
“少說的那麼冠冕堂皇!”溫如故罵道:“你這種投奔了鬼修的雜種,活該被逐出門派!”
“你已經找不出理由來罵我了吧。”裴瀾風聽笑話一樣聽著溫如故的謾罵,“道貌岸然的是你,背信棄義的也是你,是你攪渾了仙修界的水,你才是最該被逐出門派的人!”
說罷,他持劍與溫如故過招,眼中隻剩滔天的殺意,自身氣勢也提升到最強,引得冷風呼嘯,死氣纏繞全身,幽冥鬼域籠罩整座靈玄山。
幽冥鬼域的發動就像一個訊號,數萬鬼修大軍頃刻向下俯衝,對著玄天門的弟子喊殺過去,誓要將此處變作昔日第一大仙修門派的墳墓。
孟凡沒動,他看向身邊的魏玲玲,發現對方雖然手握黑鬼鐮刀,卻也隻是禦空而立,沒有下手的打算。
察覺到孟凡的視線,魏玲玲靠近他,輕聲說:“我累了。”
孟凡愣了愣。
魏玲玲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麼。
女孩兒單手提著漆黑的鐮刀,望著下方混亂的戰況,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風風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她說:“我心疼他,我覺得他恨這群人沒有錯,但我卻無法忍受與他一起複仇。
“我在封魔林的時候,想著如果能逃出去,我必定要讓龍族付出代價,我要殺光龍族,要讓他們承受和我一樣的痛苦。
“但自從遇到了風風,有了爺爺,與大家一起走過這十年,我突然發現也許複仇並不是我唯一的出路。
“沒有人是享受殺戮的,我想風風也是。”
魏玲玲揉了揉眼睛,調整自己的情緒之後,才抬眼看向孟凡。
“他不壞,他最怕被人拋棄。”女孩兒望著孟凡,聲音懇切,“所以,孟凡,答應我,你今天一定要保護好他行嗎?”
魏玲玲了解裴瀾風,知道孟凡對裴瀾風的重要性。
如今決戰在即,如果孟凡突然反悔,站到孟凡幾那一邊,她難以想象這對裴瀾風是個怎樣的打擊。
孟凡與她對視片刻,吐出一口氣,回道:“我會護著他。”
如今的他不再是當初那個隻能看著那兩人背影的弱者,他會撥正三人間的錯誤,不讓悲劇重演。
裴瀾風如今雖然隻有大乘期初期,但實力卻完全碾壓大乘期後期的溫如故,有《封神秘籙》的他是如今雲澤大陸最有機會成神的人,放眼仙鬼兩界,幾乎沒有對手。
就算是廖羅山都不敢說能贏過他。
不過半個時辰,玄天門慘敗,靈玄山上遍地的屍體,血腥之氣彌漫整片天空。
裴瀾風的墨雪寒冰刃貫穿溫如故的靈台,劍尖從後腦突出,將人釘在地上,尖端壓著一個化作小人的神識,隻消一個念頭,便能叫他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師弟!”溫思語跪在裴瀾風身前,鬢發散亂,雪白的衣裙被血染透,再不複以往的清雅。
她雙眼含淚,哭求道:“溫師叔知道錯了,我們都知道錯了,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過諸位師兄弟吧……”
她上前拉著裴瀾風的袍腳,“師兄弟們還小,有些根本不知道師叔曾經做過的惡事,他們沒有錯啊,他們不該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