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人不散(大結局)
半個時辰之後,狂走了出來,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水,擦了一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道:“這小子命大,若是匕首再刺進去一份,就要傷到心脈,那樣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他的。”
青軒逸低沉如水的麵孔,聽了這話,微展,音質如同流泉一般溫潤沉穩,清鳳一樣和煦淡然,即使這一刻他的語氣之中隱含怒意,也讓人無比的舒暢:“沒事就好!”
任清鳳沒有說話,對著青軒逸展顏一笑,那眉眼之間,緩緩地綻放,讓她整個人越發的明媚,仿佛春天枝頭盛開的花朵。
那清冷容顏下的一笑,傾國傾城,讓人癡迷:“你不生氣?”她獨自前來,就表明她沒打算將風流韻的行蹤透露出去。
“我為何要生氣?”任清鳳的話音剛剛落下,青軒逸的眼皮子也不抬的說道:“大丈夫行事,當光明磊落,他此番孤身為你而來,斷不能讓他斷送在魯國。”
風流韻傾心任清鳳之事,天下皆知,若是此番斷送在這裏,成全了他的癡心,卻毀了任清鳳的清譽,連帶著毀了他的名聲,不知曉的人,還以為他們二人聯手以情誘敵,用這種令人不齒的手段除掉風流韻,別說,事關任清鳳的清譽,就是他自個兒也不屑行此齷蹉之事。
男人行事,可以狠毒,可以無情,但絕不能齷蹉。
以齷蹉手段除掉了風流韻,打壓了趙國,他青軒逸也丟不起那個臉。
風流韻喜歡任清鳳沒有錯,隻能說明他的眼光好,所以即使身為趙國的太子,趙皇的唯一兒子,這一次他也會放過風流韻。
下一次,他會憑真本事將他捉住,狠狠地打擊趙國。
任清鳳聽得青軒逸如此說,不由得心中一蕩,凝目看他,眼中湧現出一股深深的驕傲——她看上的男人,果真是與眾不同。
其實她不是沒有猶豫過,一開始聽到畫詞說風流韻想要見她的時候,她心裏的確浮現過將風流韻捕獲,狠狠地打擊趙國的想法。
誰叫她現在的身份是魯國的準太子妃,是青軒逸的未婚妻,行事自然要替青軒逸多考慮些。
但是,想到風流韻為她所做的,越是想,就越是下不了手。
倒不是說她對風流韻有什麼感情,或是愧疚什麼的,而是這樣做有失光明磊落。
雖然她從來就不是一個特別光明磊落的人,做事亦是不折手段,但是盜亦有道,有些事情,她卻是再怎麼都不肯為之。
卻沒有想到風流韻千裏迢迢而來,為的卻是這樣,到了此時,她就算是石頭做的心,此番也該捂熱了一分,自然更不願意對風流韻下手。
對於風流韻無事,不管是任清鳳還是青軒逸都鬆了一口氣,二人進了密室瞧了陷入昏迷中的風流韻一會,任清鳳看著他蒼白的臉,輕歎了一聲,這才和青軒逸聯袂離開,留下畫詞照顧風流韻。
直到二人的腳步聲遠去,那密室之人原本緊閉的雙目驟然張開,黑的如夜色,深不見底。
“鳳兒,我願意用命賭你的情,可你終究讓我失望了。”
聲音淺淺的,淡淡的,如同風中的浮雲,出了朱唇,就散了,像是說給自己聽,又像是在訣別著什麼,有著無法掩飾的決絕,臉上的表情更是讓人觸目驚心,像是失去了一直以來的期盼和希望,那麼結果就注定是連根拔去的瘋狂。
這世間的情情愛愛,從來就不是一個人單方麵付出的,那些沉默,那些隱忍,那些等待,都是因為心中還存著期盼,期盼曆經艱苦,心碎,最後能得到一個結果罷了。
他付出了一顆心,就一定要收獲他種下去的果實。
人在絕望的時候,若是發現自己所有的付出,不過是東流之水,往往就要沉溺在痛苦之中不能拔,那種“我死都要得到”的偏執融入骨血,怎麼都不能散去。
風流韻勾唇,雖然在笑,但是那笑意,根本未曾達到眼底,笑的下麵,黑玉般的眸中是從來未曾有過的寒氣,如同雪一樣的冰寒……
眼皮漸漸耷拉下,妖魅奪魄的麵容上輕輕闔起的雙眸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密室的中磨滅的光線隨著銀翼的身影,若有似無的跳動,任清鳳鼻翼內側投下淺淺的一片陰影,他沒有聽到風流韻的聲音,抬頭看去,隻覺得風流韻麵上的神情越發的看不真切,可那種陰鬱卻越發的明顯。
銀翼的心跳驟然有些不穩的急促起來,若是說一開始她對風流韻的意圖還有些不解,隱約有些模糊的話,那麼經過今日之事,他的心中卻是再明白不過了。
“事情準備的怎麼樣了?”
半響之後,在一片沉寂之中,風流韻的聲音低低的傳來。
看來殿下是鐵了心了,他雖然不太讚同,可是卻也再無說話的餘地,再一次感受風家人骨子裏對情的癡狂,銀翼居然生出了一絲悲傷之心。
也罷,殿下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已經無話可說。
也罷,既然此事已經沒有回頭之地,那便隻能辦好差事,助殿下心想事成——他是真怕了殿下的心如死灰。
他的主子,他心中最是清楚不過,雖然麵上有些紈絝,可正事上從來都不含糊。
銀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恭敬的說道:“已經安排妥當了,殿下放心。不過屬下得到消息,秦國太子亦到了都城。”頓了頓:“殿下,屬下擔心秦太子會出手,到時候……”
“獨孤意來了?”風流韻眉頭微蹙,眼睛卻未曾張開,蒼白的臉色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羸弱,卻未曾降低他身上的氣勢:“獨孤意來了更好,他向來心高氣傲,與青軒逸更是不合,怎麼能容得了鳳兒嫁人,定然會將魯國這潭水攪渾,到時候咱們正好渾水摸魚,也算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銀翼聽明白了,靜默了片刻,低低的問:“若是事情不若想象中的順利……”停了下來,垂下眼眸:“畢竟這裏是魯國,到時候殿下打算如何?”
密室中靜謐一片。
隔了許久,風流韻才淡淡的說:“那種情況絕對不會發生的,不是嗎?”
他做了這麼多,若是最後還是不能如願,那就是天不從人願,也沒啥好怨的。
銀翼聽了,暗自歎息一聲,才緩緩地道:“是,不會發生。”
作為男人,不管心胸多麼的開闊,不管性情多麼的飄逸,瞧著自個兒的心上人為了別的男人歎息,蹙眉,這心中絕對不是滋味。
所以一向飄逸俊朗,芝蘭玉樹的青軒逸此刻特意提起了二人婚禮的情形,來引起任清鳳的注意,從而轉移任清鳳的注意力。
任清鳳活了兩世,這見識自然不凡,可是聽到青軒逸的話,卻還是有些吃驚,最後搖頭笑道:“……是不是太奢華,太勞民傷財了?不過是個儀式,簡單點就是了!”
真的不是她矯情,而是青軒逸這婚禮搞的實在是太奢華了。
青軒逸看了她一眼,強烈的表示自己的不滿:“哪裏能簡單?雖說是個儀式,可是我籌備了一年多了,怎麼簡單的起來?”
“你是我心愛的女子,所以不但要風光大嫁,還要魯國上下同慶。”
一年多?
那不是她剛剛認識他的時候?難道他當時就打定主意娶她了?
任清鳳頓時有種仰天長歎的衝動,沉默了半響,才低低的說道:“莫名其妙!”
青軒逸瞧著任清鳳的樣子,不知道怎麼的原本壓在心中的那股濁氣,忽然之間就淡了去,低低的笑了起來,飄雪如月,爭雲破日,這一笑動人之極,歡快之極,說出來的話,帶著他所特有的低沉醇厚,如清泉流水:“很高興,你即將成為這個莫名其妙男人的妻子。”
他的笑讓人身心由內而外變得暖洋洋,鮮豔奪目的色彩,映襯的他潔白無暇的麵孔,如同初雪般淨白,又彷如映入他的眼睛,讓他的黑眸如同驕陽一般明亮。
任清鳳被他這樣的笑容晃了一下,不由得一愣。
這樣的青軒逸,她像是熟悉又像是陌生。
熟悉的是,他依舊如往日那般俊朗飄逸,陌生的是,卻是他那奪目的笑容。
如豔陽高照一般,讓周圍的一切都因此而明豔起來。
什麼時候……青軒逸有了這樣明媚的笑容?
什麼時候……青軒逸變得這樣的生動好看了?
“你別這樣看著我……”青軒逸低低的說道,聲音中帶著一份危險:“你再這樣看下去,我怕咱們的洞房花燭要提前了!”
男人在女人專注的目光中,男性荷爾蒙都會加速分泌,青軒逸瞧著眼前如花似玉的佳人,有些衝動,實在是太過正常。
任清鳳臉色微紅,瞪了他一眼,忽然低低的開口說道:“不要臉!”他還真沒想到,眼前這個一向在雲端的男人,落下來之後,卻原來是這般模樣。
青軒逸聞言卻是大笑:“鳳,你果真是慧眼識英雄!”
得,遇上這麼個不要臉皮的,她也隻能甘拜下風了。
青軒逸看著眼前靈動的女子,想起那一年多的食不知味、寢不能眠,那時隻要腦中浮現出她的音容笑貌,就覺得像是有刀在自己心口上戳,人生再無樂趣,有多少次,恨不得就那樣隨她而去,卻想著她的大仇未報,這才苦苦的撐了下來,現在這樣的鮮活,那是他夢中才有的情景。
老天待他不薄啊!
他癡癡的看著她,聲音似春風拂過湖麵,撩撥著她的心:“鳳……鳳……”
低低輕輕,柔柔綿綿,繾綣無盡,讓人的心刹那之間隨著那尾音便驀地輕顫不能自已,隻是低低的叫著,單單一個字,卻讓他叫的蕩氣回腸。
患得患失,一絲一毫來自她的消息,都能讓他不能自己。
金振玉聵的聲音,清越、微沉,還帶著一縷柔情,好似被甜蜜狠狠擊中任清鳳的軟腹,有種打飽滿的甜潤從小腹升起,讓心都跟著一起醉了。
二人癡癡纏纏了許久,這才分別回去,兩個人都忙,婚禮近在眼前,彼此要忙的事情都太多。
任清鳳剛剛進了院子,不徐不疾的往裏走,方上了穿花遊廊,身後就傳來任清流的聲音:“二妹妹!”
聽著這聲二妹妹與往昔有著明顯的不同,任清鳳腳下步子微頓,然後緩緩的轉身,淺淺的點頭:“大哥!”
任清流清俊的麵上,神色有些複雜,看著眼前的少女,細細打量一番,越發覺得自個兒以前愚笨,即使曾經容顏不同,可是這麼一雙明豔的眼睛,當初怎麼就未曾疑心過。
這麼一身氣韻,當初怎麼就未曾想到,眼前的少女一身素色長裙,眉眼之間透著靈秀,膚若凝脂,色如美玉,神情淡然沉靜,婀娜娉婷的站在那裏,幹淨的如同山澗一株浸染了露珠的幽蘭……
讓人一見,就忍不住心生舒服。
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走了過來,不曾開口,隻是靜靜的瞧了任清鳳身後墨色和狂一眼。
墨色眉頭不動,狂卻是玲瓏心思,看了看任清流,再看了眼任清鳳,又環視了一眼周遭的環境,對著墨色眨了眨眼睛,道:“穀主,我和冷有點事情,先走一步。”
清官難斷家務事,還是給穀主留點私人空間處理家務事吧。
當然,前提條件是穀主不會有什麼危險。
說完,他就拉著墨色一溜煙的離開,難得墨色居然沒有反抗。
任清鳳有些失笑的看著狂和墨色消失的方向,這兩人,倒是跑的快。
任清流定定的看著眼前嘴角含笑的少女,他發現眼前的女子不一樣了,以前她的臉上雖然含著笑意,可是她的眼中卻沒有笑,現在她臉上雖然沒有笑意,可是她的眼中卻充滿了笑。
那含了笑意的眼中,墨玉般的眸子,似是被雪水清洗過一般瀲灩晶亮,此時漫布著笑,清透黑亮之中仿佛又有清澈的泉水潺潺而過,碎光點點,璀璨分明,像是夏夜月下的幽潭,靜謐深幽不見底,宛若有著無形的吸力,讓人一眼望過去,就沉入其中,無法自拔。
往昔,他雖然對眼前的少女心存憐惜,可是卻未曾放在心上,畢竟一個“庶出”的妹妹,他哪裏需要在意,即使對她的身亡,也曾難受多過一些,可是也隻是那麼點點的時間。
再次相遇,卻是驚喜交加,原來,她並非是庶出,而是他嫡親的,一母同胞的妹妹。
任清鳳淡淡的回視著他,神情淡淡,一如以往,沒有半點波瀾,仿佛身份的改變對她沒有絲毫想影響。
這等淡然冷漠的任清鳳,卻讓任清流有些生氣,看了任清鳳一眼,忍住心頭的怒氣,道:“二妹妹,你向來玲瓏,應該知曉我為何而來?”
任清鳳臉上的淡漠不變,垂下眼簾,修長的睫毛顫了顫,在白玉無瑕的臉上形成一道淡淡的陰影,隨即又抬了起來:“嗯,能猜到二分。”
任清流瞧著她的表情,心頭一涼,眉心輕輕抽動了一下,道:“那就隨我一起去吧!”
轉身,大踏步而去,走了幾步,卻發現身後根本沒有腳步聲尾隨,他轉頭,眼底隱隱怒氣而出,環視了四周一眼,又走了回去,到了任清鳳身邊站定,小聲道:“你總要知道當初事情的始末吧!順便……順便看看母親,她身子弱,心思又重,出了這種事情,她這心裏……”低低的歎了一聲:“我知道這些年,你的日子不好過,母親做了許多對不起你的事情,可是到底她十月懷胎生了你一場,不瞧別的,你也該去聽聽啊!”
任清鳳眼眸之中,色彩暗了暗:“好,我去聽聽。”不為自己,為了本尊倒也該去聽聽,雖然她覺得其實聽與不聽,都沒有什麼區別。
任清流眸子喜色一閃:“好,跟大哥走吧!”
任清鳳走在任清流了身後,很奇異的是,任清流居然帶著她進了正房院子。
一進院子,任清鳳就能感受到院中彌漫著一種近似凝滯的沉重氣息。
李秋華身邊的丫頭見了任清流和任清鳳進來,忙打起簾子,任清鳳未料到正房之中,不但任碧波在,就是任清水亦在,連一向在任家影子般存在的二姨娘和任清寒亦在,二姨娘跪在地上,再沒有曾經的淡然深沉,眼神呆滯,仿佛陷入某種絕望之中。
而任清寒的神色也是灰敗一片,仿佛暴雨摧殘後的殘花般沒有生機。
任清水卻是自從任清鳳來了之後,一直緊緊地盯著任清鳳,感覺到她的視線,任清鳳的眼角淡淡的掃去,卻見她紅紅的眼眶,淚痕宛然的一張楚楚動人的麵孔,看向任清鳳是眼神卻是奇異的忿恨,似是恨不得將眼前之人吞噬而下。
任清鳳瞧著她這般怒恨的目光,眉心微蹙,卻不動聲色的垂下眼簾。
任清流進去瞧著一眼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表情頹廢的李秋華,叫道:“母親,二妹妹來了。”
李秋華原本無神的眸子,聽到這聲音,頓時就張開眼睛,臉上就露出了激動之色:“鳳兒,鳳兒,來,來……給……”
她那個娘字還未曾吐出,任清鳳淡然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大夫人午安。”
這麼淡淡冷冷的語氣,如同一盆冰水,從大夫人的頭頂澆了下去,直讓她心中冰涼一片,到了嘴邊的千言萬語,此時都梗在了喉嚨間。
一旁的任清水卻忽然“嗚嗚”的悲泣出聲,淚隨著聲落,大滴大滴的滾落到袖間,然後用一種悲涼的目光看向任清鳳,哀聲道:“二姐姐,你別這樣對母親,二姨娘已經說了,你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她說到這裏,便抽噎開,似悲傷得說不下去了,抽噎了半響,才又道:“這些年來,母親待你……你別怪母親,都是我的主意,子不言父過,母親縱使有什麼不對的,也都是我的錯,你要恨,就恨我吧!別怪母親……母親她心中好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