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是犬牙交錯著前行,時悲時喜。歡樂總是短暫的,長久的是痛苦。漫長的痛苦才越發讓我們珍惜並不斷追求快樂、回味快樂。
今天我們科又上演全武行。最後 110都來了。110現在也不起啥作用,主要就是拉開對峙雙方,然後要求我們犧牲一下,以“河蟹”為重。
這個病人到我們這裏的時候,主訴頭疼,拍片結果顯示腦上皮細胞出血。我們建議他留院觀察,如果情況沒有惡化就出院,如果惡化就開刀。住了兩個星期,出血點沒有增加,情況沒有惡化,但患者頭痛沒有減輕,我們建議他去我院下麵的康複醫院繼續觀察,這也符合雙向轉診的製度。因為這裏的病床要流轉,還有比他更嚴重的人要進來。
他不願意去下麵的醫院,自行回家了。隔幾天他自己去另一家三甲醫院再診斷,那邊的醫生給他開了刀,取出了腦子裏的血塊,症狀消失了,他於是天天來我們這裏吵,什麼庸醫,騙錢醫生,沒有良知,要我們退給他一萬塊的檢查住院費用。
病人以療效作為評判的惟一標準。他們自身的感受是最準確的,在我們這裏兩個禮拜頭一直疼,第三個禮拜做了手術以後不疼了,於是前兩個禮拜的治療就是無效的。想起以前的笑話,一個人吃饅頭,連吃六個不飽,第七個飽了,於是說,早知道前六個不吃了。
說實話,我們到現在依舊堅持我們自己的判斷,認為他目前開刀並不是最合適的時機,他腦子裏的淤血液化需要一個月的時間,那時候開刀才能取盡。現在開刀隻是拿出其中的一部分,而殘留的另一部分梗在那裏不通暢,有可能引發第二次腦梗。這就是我們為什麼建議他繼續觀察的原因。我們不是趕他出院,而是建議他在沒有生命危險的前提下換一家地段醫院繼續觀察,有問題隨時回來,這不是我們的不負責任,而恰恰是對更多的人負責的表現。具體到每個病人他們會覺得自己受到不公平的對待,但對整體範圍而言,它會更加公平,這也就是法律製定的意義。
我們不可能把醫藥費退給他。若是退了,所有人都認為我們的確技不如人。我們科的牌子要倒了。那家醫院的醫生,對待病患的處理也不能說是錯誤,因為他短期內的確緩解了病人的痛苦,雖然還有開第二刀的可能。當然我也不知道他們告知病人了沒有。
科學允許探討,允許學術之爭,治療方案隻要你說得出道理,它就不是事故,不是惡意傷害。但現在你非要我們承認他們對我們錯,我們不能接受。
哪怕去醫療機構鑒定,哪怕打官司,我們都敢站在台上公開辯論。但我們最怕的就是你拉著橫幅向所有不明真相的人說我們道德敗
壞,隻顧賺錢,黑心醫生,且上演砸玻璃,砸門,毆打我們。你讓我們尊嚴喪失殆盡,你在辯論之初就用襪子塞上了我們的嘴巴。一場拳擊比賽,開局之前,我們的手腳已被束縛。
我隻有挨打之力,沒有招架之功。
以前朋友跟我說起日本黑社會,說日本黑社會在日本境內甚是呼風喚雨,井然有序。他們以為自己很行,出去跟人爭地盤,到了亞洲其他國家,被打得落花流水。原因是日本黑社會也講武士道精神,開打以前要下戰書,兩個幫派照會挑釁的時候,由什麼等級出麵擺POSE,擺什麼POSE,即決定了這場爭鬥的規模。到了香港,雙方還沒接駁,連躬都沒有來得及鞠,對方上來就揍,斧頭、榔頭、刀槍、棍棒、鍋蓋、磚頭能拿的都丟過來,日本幫嚇得奪路而逃,損失慘重。從此龜縮日本地界再不出門,因為世界亂了,除日本以外的地方完全沒有規章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