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4月5日(1 / 2)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我終於相信報應這句話了。以前以為報應是來世的事,我既然沒有宗教信仰,又不信鬼神,我就無所謂修不修來生了。今生能過得不錯就很好了。

同誌們哪,今生也得今生修。

早上二師兄一台手術,他又在和美小護開黃腔。不過最近一直是美小護在戳他。他拿著雙極和剪刀,吸血器拿不住,跟美小護說:“快,

幫我吸一下。”美小護順口就來一句:“上麵還是下麵。”二師兄壞笑著說:“上下都要。”美小護一邊幫忙一邊說:“這世界就是不公平,鮮花和晚飯歸你的女演員,而髒活累活都歸我。”二師兄問:“你不爽?實質都在你這。”美小護說:“爽得不行了。”

我都聽不下去了。

全麻就是好啊!多大的手術都不誤打情罵俏,不似我同學做的是眼科,每天都忙著跟患者鬥智鬥勇。他們是局部麻醉的,患者還看得見,老師帶學生的時候,都要做障眼法、移形換位大法和屏氣法,還要學演員的眼神交流,眉目傳情。他們開刀是大氣都不敢出的,怕給病患聞出味道,知道開刀的不是老大夫。“主據說有個病人在手術結束後對主任說:任啊,我非常感謝你。雖然我知道不是你開的刀,但感謝你在旁邊的指導。我看見你使眼色了。”主任哭笑不得。

我們這裏就是自由世界。下了手術台準備下午的科會,正好看到急救中心一片喧鬧,我和二師兄奔去看看。冤家路窄。上次那個賠款一萬,打了小蕾的病患家屬一幫人在門口跟護士說啥,小護士正手忙腳亂地接過救護車送來的病患。二師兄走過去一看,就問:“誰讓你們收的?”小護士是新人,不明就裏。

“退回去,不要往我們這裏搬。你以前在哪開的刀還回哪去。”病患家屬淚流滿麵地求:“大夫,就是那個醫院跟我們說他們沒辦法,得送你們這裏。”

二師兄眉毛一上挑,表情極其囂張得意:“我們也不行啊!我們是騙錢的呀!我們沒有醫德的呀!我們水平不好,這不是你們說的嗎?你們找高明大夫去吧。”

轉身跟小護士說:“你膽子也太大了!這樣的你都敢收?沒被打過是吧?沒多久前,他們剛打跑一個你這樣的,破相了。你要是收了,你負責救啊!”

小護士嚇得趕緊鬆手說,我不認識他的呀!跟我沒關係!家屬一聽,就跪下了,抱著二師兄的腳不撒手,哭得昏天黑地。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我內心的快意,沒法用語言表達。我可以一點不羞愧地感受到,這一刻,我的確一點都沒有同情心,隻感到現世報這種事情還是有的。而且我可以判斷,他這是二次出血,應該是上次的血塊沒有拿清。

二師兄衝保安說:“快快!這幫人,得趕緊弄走。留這裏等下死門口還不知道要賠多少呢!”保安開始勸人離去。家屬抱著二師兄的腳不撒手。

二師兄拔出被拖住的腳,用手撣撣褲腿,走了。

旁邊看病的人群情激憤,有人拿手機拍下這個場景說要明天見報,醫生見死不救。還有人追上去問二師兄:“你叫什麼名字?我們要投訴你!你太不像話了!一點人性都沒有!”

二師兄禮貌一笑,翻過牌子給病患說:“我叫霍思邈,歡迎投訴。我的醫生編號是1082。 ”我追上二師兄說:“這樣會不會太危險?”“天叫他亡也,不是我叫他亡也。天下最不能得罪的人之一就是大夫。

大夫能殺你也能救你。”

“投訴你怎麼辦?”

“不就扣獎金嗎?那幾個錢,不要就不要唄。我多開幾盒藥,多做幾台手術就回來了。羊毛最終還不是出在羊身上?”二師兄回身環顧四周說:“你以為,這裏的一草一木,大樓設備,那麼多的後勤,都是自力更生長出來的?哪個不是我們醫生護士掙出來的,哪個不是從病患頭上擠出來的?切!”

科會的時候,大師兄遲到了。進門就說:“對不起,我剛才,接了個病人,我想,你們所有人都要怪我了。我也不想接的,可他們抱著我的腿不起來,磕頭磕破了,我就……”

我立刻聯想到大師兄的太太,頭頂那片炫目的紫色。我相信,大師兄的不忍也來自家屬的磕頭。

二師兄立刻站起來說:“農夫和蛇的故事你聽說過吧?你不怕他到時候反咬你一口?這個人和他的家屬什麼德性你沒看過啊?他們現在這是求到你,用不到你的時候馬上翻臉,我告訴你,下一個打的就是你!剛打完左臉,你右臉就伸過去。”

大師兄一副夾心餅幹的痛苦狀,求援地看著主任。

全場靜默。

主任思忖良久說:“他現在什麼狀況?”“腦溢血,量比較大,出血部位比較深。現在的片子還是兩個小時前在另一家醫院做的。”

“再做一張吧,準備手術。”

沒一個人站起來,除了大師兄本來就站著的。

老主任歎口氣說:“這個世界,原本就不是平等相對的。投桃報李,滴水之恩湧泉報,禮尚往來,這些故事,如果是司空見慣的,就不用幾千年來提出來歌頌了。很多時候,你的付出就是沒有回報的。醫院尤其是這樣一個地方。患者到我們這裏來,就是解決問題的,你解決了他的問題,這是你作為醫生應該做的,你解決不了他的問題,雖然不至於挨打,但人家質疑你也是無可厚非。我們和患者之間占有一個信息不對等的優勢,有時候也是劣勢。你的判斷哪怕是正確的,可他病痛沒有解除,他就是不認同你是個好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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