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一章:皇上駕崩(2 / 2)

當時父皇說起這些安排的時候,眼中滿是期待。那時父皇的眼神兒,是他自打記事兒以來,從沒有見過的柔和。他想,父皇是愛他們這些孩子的,父皇期待著這一場隻是作為父親和子女們團聚的家宴。

他還興衝衝地想著,回家要和菀汐親自下廚,一起給父皇做兩道好吃的菜,帶進宮裏去。還要去淑女坊給父皇買上兩壇子好酒,讓父皇嚐嚐鮮。還想著要和老四一起,像尋常人家那樣,向父皇討些壓歲的銀錢呢。還想著要將興兒也帶進宮裏去,讓興兒給父皇磕頭,討一個大大的金元寶來。

可是……沒想到父皇竟然去了……父皇還沒等到這些,便去了……

父皇這一生,所得到最少的便是家的溫暖、便是天倫之樂,不管是他不願也好、還是他無福也罷,這都成了他坐擁天下、富有四海的一生中,唯一缺少的東西。及至生命最後的一段日子,他很想要得到這些,然而偏偏天不遂人願,並不能遂了他的意。

身為兒子,對自己的父親,他是愛著的;但是身為臣子、身為一個曾經被君上擺布的臣子,對君上,他是恨著的。有時候,這些對君上的恨,甚至超過了對父親的愛。但及至此刻,及至他聽到這噩耗之時,他記得的,就隻是父親對自己的好,就隻是自己對父親的崇拜和依戀。

可是,父皇走了,在還沒來得及聽他說一句有關父子之間深情的話之時,父皇就這麼急著走了。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向父皇請教、還有很多話沒有和父皇說清楚。

父皇就這麼走了……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讓他看到,連最後的交代都沒給他。

是否父皇還在生他的氣?是否父皇還在氣他贏了大哥?所以才連最後一麵都不讓他見,所以才連一句囑托和交代都沒有。

初夏給容菀汐找了一身水藍色的銀絲繡錦裙,看起來清素寡淡。給宸王找了一身銀灰色的袍子,看起來沉悶穩重一些。容菀汐很快換好了衣裳,將衣袍給宸王扔了過去,讓他也快些換上了。宸王還算麻利地換好了這一身便袍,神情卻還是有些怔忪。

容菀汐知道宸王其實是一個相當孝順的人,隻是不幸生在皇家,諸般孝順之意無處安放罷了。她知道此時宸王心裏一定很難受,但勸說之言到嘴邊兒,卻又覺得說出來是毫無用處的。隻是握住了他的手,柔聲道:“快走吧,母妃此時定然在悲痛之中,我們得快些去陪她。”

雖然父皇去了,但是母妃還在。此時他們沒有功夫悲痛,而是要撐起一片天,不能讓宮裏亂了、不能讓風國亂了。往小了說,則是照顧好母妃,不能讓母妃因悲痛太過而傷了身子。這些宸王自然明白,所以隻是輕輕說了這麼一句,便勝過了千萬勸說之言。他會盡快把自己的思緒調節好,盡快讓自己理智地去麵對這一悲痛。

宸王是個理智的人,她一直都知道。他的理智,有時候讓人覺得可氣,有時候又讓人覺得心疼。此時,她隻是心疼他。容菀汐很希望宸王能把這喪父之痛歇斯底裏地發泄出來,但她卻也知道,宸王不可能這麼做。哪怕她不勸他,哪怕她說讓他發泄,他都不會這麼做。

容菀汐和宸王沒帶隨行的奴婢,而是匆匆讓馮四套了馬車,緊趕著往未央宮去了。到了北宮門,宸王亮出了腰牌,講明了有急事,直接讓馬車駛進了宮內,一直到了漪瀾宮門口兒方停下。

剛下了馬車,容菀汐和宸王便聽到了自漪瀾宮裏傳來的闔宮哭聲。宮院門口兒的守衛們,此時已經盡數到院子裏去跪著,悲痛地哀哭著。這些漢子們一聲聲的悲哭,讓人聽著心內淒然。但這些悲哭裏,卻定然是有真有假。

還有漪瀾宮屋裏屋外跪著的奴才們,各個哭得悲痛不已,可真的在意皇上死活的,不過是平日裏服侍皇上的那幾個奴才罷了。而且這些奴才中,除了那忠心的李忠貴之外,其他人,都隻不過是在擔心自己的去路罷了。

進了漪瀾宮,隻見寢房裏跪著兩個年老的太醫,皇貴妃跪在床前,此時卻隻是默默地垂淚。李忠貴跪在床尾,也是一下下無聲地抹著眼淚兒。

皇上在床上平躺著,麵上一絲血色也無,但是看起來,竟然有些許安詳之感。

宸王的雙腿瞬間沉重起來,艱難地邁著步子,緩緩自跪了一地的奴才中穿過,往寢房裏去。容菀汐慢慢跟在宸王身後,光是從他的身形兒上,就能看出他的悲痛已極。

看到皇上就這麼一動不動地躺著,容菀汐的心裏,也是悲哀難受得很。可這番難受,說起來,也不過是出於對死者的敬重罷了,並無太多感情。說實話,雖然她也稱皇上為父皇,但卻永遠不可能真的把皇上當做自己的父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