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醒一愣,伸手去接,指尖微不可察的顫抖。
信箋是乳黃色的牛皮紙,摸起來粗糲而有質感,他小心翼翼地拆開,雪白的宣紙上,字跡幹淨而雋秀。
目光才觸到開頭的第一個字,眼眶就已經微微濕潤。
莫醒
你好。
很奇怪,我竟然不知要怎麼開頭,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可筆握到手上,思緒卻亂得一團糟,嗡嗡地串不成完整的句子。
就像這6個月以來發生的種種,混亂不堪。
6個月以前,我還隻是一名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高中生,每天兩點一線,日複一複,生活宛如一灘死水,是你的到來打破了它的平靜。
當然,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相反,我很感激,感激你出現在我生命裏,感激你帶給我的歡樂,感激你教給我愛和恐懼。
我寫這封信的時候,你正在我身旁熟睡。
熱帶地區的冬天依舊暖洋洋的,你隻穿著背心,如同我們初次相遇的那樣。
大片玻璃窗外是漫長的海岸線,我看見月亮的倒影,在幽藍的海麵上。
今晚的星星特別多,特別明亮,像是一顆顆鑲嵌在黑絲絨裏的鑽石。
這一切是如此的美好,而你此刻就在我身旁酣睡。
忘了是在哪本書看到的,古希臘人認為,從前人有四隻手臂,四條腿,一個由兩張臉組成的頭。
那時候的我們很幸福,很完整,完整到眾神擔心,這種完整會削減我們對神的崇拜,於是把我們劈成兩半。
被劈成兩半的我們,在世間痛苦遊蕩,始終渴望著,渴望著找到我們靈魂的另一半。
據說當殘缺的一半找到另一半時,無需言語便能心意相通,融為一體。
兩人都會知曉,世間再也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了。
很奇妙,不是嗎?當我第一次看見你,我就有種感覺,我們之間,遠不止於此。
莫醒,我相信,你也感受到了,對嗎?
後來我們在night breeze唱歌的時候,終於證實了,這個說法是正確的。
我永遠記得那個晚上,也記得那首歌。如果時間允許,我真想再和你唱一遍。
我從來沒有像跟你在一起時那樣開心過。我們一起打遊戲、調酒、擁抱、接吻,我是我自己領域的孤魂野鬼,而你讓我變得完整。
盡管後來,你認為我偏執、瘋魔、不可理喻,那也是因為,我想要完完整整地擁有你,最起碼在我人生快要抵達終點的這段時間。
還請你原諒我的自私。
其實我一直很矛盾,要不要跟你回來?要不要去做這件事?跟你在一起的時間越久,我就越擔心會失去為她複仇的動力,亦或者激發對生的企盼。
但是,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了結。
從我們這個家組成開始,就是個錯誤,錯誤的人遇到了錯誤的對象,產生接二連三的錯誤。
我在矯正中心那會兒,認識很多和我們同病相憐的男孩子。
就在許願來看我的那天,其中一個跳樓了(宋詞也知道)。我看著他,心想,如果死亡,我一定不會選擇像他那樣慘不忍睹的死法。
所以,阿莫,不要為我的死感到傷心,或者任何的恐懼,因為我會很體麵,你看到的將會是我最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