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別前,林弛最後一次堵住她,不過沒有再打她,也沒有捉弄她,他隻是看著白墨,冷冷的說了一句:“你怕是要死在這裏了。”
她沒吭聲,貼著牆,她想如果林弛再打她的話,她就快速跑到角落裏,護著頭,隻要不打她的腦袋,打哪裏都可以。
她想,這一次她不會再恨他,因為他要走了,永遠走出她的人生,隻是想想,心裏都能樂出花來。
林弛還記得,他離開那天,很多人都在哭,隻有遠遠站在一旁的她在笑。那種笑是來自眼眸最深處,她在歡慶他的離開。
可那一次,他竟奇跡般的沒有戾氣大生,更沒有毆打她的衝動,他站在陽光下眯眼看著她。
第一次真正的審視觀察她。
她穿著破舊的衣服和鞋子,因為是撿剩下的,偶爾鞋子鞋碼還會一個大一個小,也不知道她每次走路都是怎麼走的,竟然還能走的那麼自然如常。
她很瘦弱,瘦的仿佛活不到冬天,他明白都是因為他,他把他的恨悉數發泄在了她的人生。
一次次陷害她,讓人孤立她,眼睜睜的看著工作人員疏遠她,她在夾縫裏堅強不屈的生存著,四歲的孩子在長久的排斥和異樣眼神裏變得越發沉默,敏感小心翼翼,很多時候她都會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呆著,沒人願意跟她玩,有誰願意跟一個不肯認錯,時常偷東西的小偷在一起玩,即便她是無辜的。
她怎麼就擊不垮呢?同為不幸的人生,為什麼她的笑容有時候可以那麼燦爛,仿佛能夠忘掉所有的悲苦。
畢竟還是有些生氣的,他離開,她就那麼歡喜嗎?
——福利院的人除了吃就是睡,偶爾湊湊熱鬧,然後靜靜的等死。你連熱鬧都湊不了,離死期不遠了。
——沒人會再需要你,你對這個世界來說,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被父母遺棄在這裏的人此生注定得不到幸福。
……
後來,在異國生活的林弛,在溫暖裏慢慢改變戾氣性情,他會常常想起娃娃,想起那天眼淚溢滿她的眼眶,卻被她壓製著不肯流出來。他的話擊垮了她極其微弱的期望。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出那種話,若換了現在,他是萬萬不會說出口的,但過去的過去,他確實是這麼說的。
如今,她的性格還跟小時候一樣,對親近的人熱情,願意付出所有的溫暖,但跟不喜的人仍然保持著一段距離。
每個人的心裏都會有一道傷口,但他想,她的性格其實跟他有著直接的關係,她眉宇間的漠然,是他賦予的。
……
午後陽光寂寂,閑閑的灑落在林弛和白墨的肩膀上,她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故友”再見,隻有林弛聲音裏有著喜色,他喋喋不休的說個沒完,好像童年時的噩夢隻是白墨一個人的幻覺。
——娃娃,能夠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離開福利院之後,我一直都很掛念你,多年前我從報紙上無意中看到你,雖然你那時候已經九歲了,但我一眼就認出了你,看樣子你在法蘭克福過得很好。
——上天還是很厚待你的,我萬萬沒想到,有一天你會被楚家收養……
白墨終於抬眸,淡淡的看著林弛。
他像是一個鄰家大哥哥,那麼溫和親切的說個不停。
他覺得往事時過境遷,她覺得彼此談話宛如一場笑話。
他和她並不熟,所以現如今這股親熱勁,又是做給誰看呢?
風好像有些冷了,她打斷了林弛的話:“好了林弛,就這樣吧!”
林弛眸色沉了下來,嘴角的笑容也在瞬間僵在了唇角,看著她,不再說話。
離開前,她留給了林弛第二句話,也是當天相遇後的最後一句話:“聽說你在做慈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