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和傍晚交替,又是一天天過去了。
白墨此後又去了一次福利院,給他們檢查身體時,並沒有再遇到林弛。
雲蕭常說:“你的冷淡,有時候殺氣騰騰。”
她聽了,隻是笑,但語氣卻是認真的:“蕭,你們在我的冷淡之內。”
冷淡之外是漠視和無情,冷淡之內是溫暖和感懷。她不是一個聖人,隻想活的分明一些。
也許,她的冷淡讓林弛意識到了一件事實:他把她當故友,但她卻把他當成了陌生人,也許連陌生人也不如。
周日那天,她沒有去學手語,而是坐在家裏靜默溫茶,看書。
外麵在下雨,她沒有打傘冒雨散步的衝動。也是這麼一個下雨天,她站在集體宿舍裏,看著他們從她枕頭底下搜出來一條銀手鏈。
那天雨下得很大,她習慣性的貼著牆,發著呆。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她想,如果她親生父母還在,他們看到她被人誤會和指認,他們會相信她嗎?
不會的,她知道不會。
別人誤會她偷錢的時候,她說不是她偷的,沒人相信。為什麼不願相信她呢?她還那麼小,她一個人沒辦法離開福利院,她偷了錢有什麼用,她又花不出去。
別人誤會她偷手鏈,她說手鏈她又戴不上,她偷手鏈幹什麼啊?有人說她手賤,有人說她是慣偷……
一句慣偷,把所有的不合理變成了合理;每次都有人“無意”中發現,於是彙變成了一聲“手賤”。
她被白素收養的時候,很多人都鬆了一口氣,好像堆積多時的垃圾終於被人清走了一般,她躊躇不安,她扯著白素的衣袖:“你想好了嗎?我在他們眼裏是小偷。”
白素笑了笑,但卻握住她的手,很緊:“我知道你不是。”
為了第一個願意相信她清白的人,她抱著白素的腿,委屈的哭泣著。
白素對她說,他們越是誤會,不喜歡你,你就越要笑容燦爛,活出不一樣的自己給他們看。
白素帶她去福利院,用她的名義送禮物給那些朋友們,讓她每個星期都抽空去福利院幫忙。
白素說:“墨墨,你的尊嚴是在這裏丟的,我相信有一天你還能在這裏把尊嚴給找回來。”
半年後,終於有人跟院方承認,她不是小偷,這一切都是林弛故意陷害她的。
她得到的是什麼呢?將近兩年背負惡名,被人孤立,時常活在閑言碎語和異樣的眼神裏,當真相揭開的那一刻,他們無非譴責早已離開福利院的林弛寥寥數語,至於她隻獲取到稀落複雜的一聲聲:“對不起。”
可即便是再簡單不過的“對不起”,卻讓她在無人時潸然淚下。
很多東西以為沒有改變,殊不知早已在時光流逝中麵目全非。
如今24歲的她,再不是當年那個可以任人欺負汙蔑的女童,她不再呆坐角落眼神委屈,一坐一天,不說話,寂靜等死。
感受到了溫暖,她不可能再回歸黑暗。
小時候每每受了委屈,她就喜歡四處奔跑,她在福利院裏像個初生的小牛犢,莽撞逃竄,想要衝破圍牆,逃得遠遠的,以為隻有這樣才能活出不一樣的自己。
可圍牆太高,太堅硬,她闖不出去,也不敢出去,出去意味著餓死,所以她隻能站在牆根下看著周圍的高樓大廈,看著萬家燈火。
萬家裏麵,沒有她。
這樣一個雨夜,似乎能夠衝洗淨世間塵埃,衝刷出時光溝壑,挖掘出最初最初的自己。
鞋子一個大,一個小,她跑幾步,就會一隻腳心一痛,連忙折返身把鞋子穿上,再次往前跑。她想她當時的姿勢一定很難看。
隱忍,掙紮,故作堅強,她唱著屬於自己的獨角戲,跌跌撞撞,不知她想要的是什麼,又該期望些什麼……
夜色暗了下來,房間明明暗暗,仿佛幼時她羨慕他們可以成群結對的玩捉迷藏,她也想參與,但隻能遠遠看著。
後來,她不羨慕他們了,因為他們玩捉迷藏,最終都會被人找到,可她不會,她玩捉迷藏,沒有人來找她,她在角落裏興奮又激動,隨著時間流逝,興奮轉化成平靜,她藏身暗處,無比安寧。
那是她最早感知安全感的地方。
……
白墨盤腿坐在沙發上,麵前的茶水已經涼了,她摸了摸幹燥的臉,無聲呢喃道:“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