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我來曆不明,你還要我嗎?(1 / 3)

八月底的天氣,就算夜裏風涼,其實也不會冷到哪裏去,何況延陵君最近懼寒,本就極為誇張裹了件輕裘。

感覺到褚潯陽的身子在他的懷裏突然瑟縮一抖。

延陵君一時怔愣,莫名的,心髒突然就停跳了一拍。

回過神來,他藏在輕裘底下,壓著褚潯陽腰側的那隻手就緩緩的又加了幾分力道,穩穩地扶著她,笑問道:“怎麼了?”

感覺到他手掌上麵焐熱的溫度和穩健的力量隔著衣物烙印在身上,褚潯陽本來莫名悸動不安心情就慢慢的穩定了下來。

“沒什麼!”褚潯陽道,唇角上翹,彎起一個弧度,仰頭去看他的臉,玩味著說道:“就是突然覺得我好像是撿了個大便宜,有你在,真好!”

她生而就不習慣去依賴人,所以這樣的話,也幾乎從來就不會說。

延陵君聞言,一時竟是有些沒能反應過來。

那少女的眸子明澈明豔,盈盈一笑間,便就成就了這普天之下融貫了所有最美極致的風景。

美的——

那麼純粹幹淨。

延陵君的眸色不覺一深,俯首下來淺啄了一下她的唇,然後就以嘴唇貼著她的唇瓣留戀的緩緩摩挲,一麵半真半假道:“這麼久了,你可算是發現我的好處了嗎?”

褚潯陽憋著笑,惡意的張嘴露出一口小白牙,惡意的叼了他的一瓣唇瓣不輕不重的撕扯,然後就扭頭把臉藏在他胸前的衣物裏麵笑,“我又不是沒長眼睛,你的好處我當然看得見,隻是能對我這樣好的,在這世上,除了父親和哥哥,也就隻有你一個了!”

延陵君的手指穿入她腦後的發絲發絲之中,扣著她的腦袋將她壓向了自己,眼中本來明亮滿足的笑意卻是突然黯淡了幾分下來。

垂眸看一眼懷裏順潤如是一隻乖巧的兔子一般的少女,那一刻,他的心口突然漫上微微的疼。

他的芯寶,其實可以是個很乖順的女孩兒,或許從一開始,她並不就是那麼排斥去依賴人,隻是世事逼人,讓她不得不去給自己套上鋼盔鐵甲,用一副淩厲強橫的姿態示人。

“芯寶!”他用手掌揉了揉她的後腦勺。

“嗯?”褚潯陽輕聲的應,自他懷裏抬頭。

兩個人,四目相對。

延陵君的唇角彎起一抹淺淡的笑容,斟酌再三,還是把這個積壓在心裏許久的問題點破,“你跟方側妃的關係,是一直都不親厚嗎?”

這麼幾次三番,隻說方氏和褚潯陽之間的關係不親厚,那都算是客氣的了。

隻就延陵君幾次看到的來說——

她們之間的關係何止是不親厚?甚至於說是冷漠都還嫌保守。

母女之間的關係薄涼成了這樣,哪怕是身在皇家,這也是極為罕見的。

哪怕是再怎麼的的不在乎,從常理上講,這個話題都太過敏感了。

所以雖然心裏有疑問,可是這麼久以來,延陵君卻都一直忍著沒問。

這一刻不得已的開口,他心裏更是緊張非常,片刻也不敢放鬆的盯著褚潯陽的反應。

“她?”不想褚潯陽聽了這話,卻是神色如常,沒心沒肺的撇撇嘴道:“她不喜歡我,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她的神態自若,連眼中神色都十分的清明坦蕩,沒有一絲半點兒欲蓋彌彰的跡象。

延陵君看著,心中疑惑就不由的更深。

“那麼你對她呢?”他問。

褚潯陽瞧著他眼中那種太過認真的神采,就好像方氏的冷漠以對就足以將她傷的體無完膚一樣,就忍不住的笑了,道:“我跟她之間不過彼此彼此罷了,早習慣了,大家在人前維持著一個母女的名分掩飾太平罷了,要談感情嗎?多奢侈?”

她對方氏,是真的半點的感情都懶得在那女人身上浪費,隻是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還是沒有把持住,露出一個苦澀而的笑容來。

延陵君神色複雜的看著她,卻是不再開口說話。

褚潯陽被他盯的久了,終於還是有點扛不住了,雙手環住他的腰身把臉藏在他懷裏,語氣嬌俏的笑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她怎樣待我,我真的全都不在乎,她——她不是我娘親!”

她的語調輕快,聽起來也不乏調侃的意味。

延陵君的心裏咯噔一下,渾身的肌肉也忍不住的僵硬了一瞬。

勉強定了定神。

他垂眸下來,強行將褚潯陽自懷裏拉出來,捏著她的下顎讓她把臉孔抬高,好讓自己能夠看清楚她眼睛裏微妙變化的沒一點的情感和眸光。

“嗯?”他如是這般定定的望著她。

褚潯陽並未反抗,雙手還是牢牢的的環抱住他的腰,因為她抱的太緊不肯撒手,整個身子都是緊貼在延陵君的胸前的,所以這會兒這個被強迫仰頭的動作看起來就顯得有點滑稽和別扭。

延陵君的表情嚴肅,完全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你不是都看出來了嗎?她對我不好,她也不喜歡我,哪有親母女之間會是這樣的?”褚潯陽也不懼他,仍是笑吟吟的和他對望。

不是表麵上強作鎮定,而是真的坦蕩,心裏半分心虛緊張的感覺也沒有。

她信任這個人,已經到了走火入魔般的地步。

但顯然,她給出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並不能讓延陵君滿意。

他看著她的眼睛,用一種憂慮至深的目光,即便不說話,那意思也十分的明顯。

“我想——”褚潯陽的眼珠子轉了轉,笑的明媚而狡黠,“大約是我父親深愛的某個女人生下了我,然後為了方便,就把我記在了方氏的名下來養?所以方氏才會不高興?所以她才不喜歡我?”

她的每一句話都說的短促又簡潔,最後的尾音上翹,又透出幾分似是揣度的感覺來,自己兀自說著,仿佛是覺得這樣的故事很有趣,就又咯咯的笑了起來。

“芯寶!”她這個樣子,延陵君也拿不準她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不由就加重了語氣無奈的喚她的名字。

褚潯陽的眼睛在笑,眸子上麵彌漫了一層水汽,乍一看去,像是笑出來的淚花。

延陵君愣了一愣,心中某處突然就似是被什麼大力的揉搓著,瞬間就若軟的一塌糊塗。

見他似是要皺眉,褚潯陽就又匆忙的把臉藏在他胸口。

這一次她稍稍的往旁側偏了腦袋,一邊的臉頰緊貼著他胸前的衣料,能夠細細聆聽那下麵他心髒強有力躍動的聲音。

“你應該不知道的,我父親曾經有過一個深愛的女人,可是陰錯陽差,後來他們沒能在一起,後來,他就把那個女人的名字給了我,也把他這麼多年再也無處寄放的感情也都盡數給了我。”褚潯陽道,她的語氣很輕很輕,臉頰緊貼著延陵君心口的位置,卻能清晰而準確的把那灼熱又沉重的字字句句都送抵他心中離她最近的那個位置。

“延陵你知道嗎?我這一生,從來都會覺得幸福,我一直覺得老天對我是眷顧非常的,我有疼我的父親和哥哥,他們都給了我這世間最好的一切,這就夠了,真的夠了!至於——”褚潯陽道,微微閉上眼睛,把睫毛上掛著的水珠抖掉。

然後她就重新抬起頭,再對上延陵君幽深雙瞳時候就又肆意而明媚的笑,“除了父親和哥哥,其他人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是真的不覺得委屈,你也不用替我覺得委屈,我總不能要求世上所有的人都無條件的對我好吧?延陵,感情也是債,欠的多了,也許終有一天也都是得要償還的,你說是不是?”

父親和哥哥,他們為她支撐了前世今生,足足三十五個年頭裏所有的天地和世界,這已然是一種信念,一種深埋於骨血之中,無法剝離,無法拔除的信念。

同時——

也是責任!

褚潯陽的話裏麵並沒有透露太多的信息出來,但卻也足夠了。

延陵君看著她,心裏的幾根弦似是被誰亂手撥動,衝擊的厲害。

她的手掌在她腦後,壓著她靠近自己,然後傾身,把唇瓣壓在她眉心用力的貼緊。

他現在的身體不好,唇也慣常都是冰涼的。

他把唇貼靠在少女光潔的額頭上,直至唇上冰涼的觸感給她血脈裏的溫度打散,然後才輾轉碾壓,深刻而鮮明的在她眉心印了一個吻。

“芯寶,感情不是債,真心會為你付出的人,是不會計較著等你去還的,既然覺得幸福,那就把這些包袱都拋掉,嗯?”他的唇緩緩推開,溫餘了灼熱的觸感一時無法驅散,和那少女眉心豔紅如血——

一點朱砂。

褚潯陽歪著頭,細細聆聽,卻不接他的話茬,她的手指點點他的唇,卻是笑道:“如果我來曆不明,你還肯要我嗎?”

延陵君看著她明豔非凡的一張臉孔,她笑的越是燦爛,落在他眼睛裏的笑容就越發像是一朵已然開到荼蘼隨時都有可能凋敝的花。

一顆心在莫名的軟化顫抖,他幹脆抬手遮住她的眼睛,讓那種近乎能灼燒人心的光芒斂掉。

褚潯陽無聲的笑了笑,把腦袋倚靠在他胸口,閉目養神。

延陵君攏了攏身上輕裘,將她包裹嚴實了,方才重新拉過馬韁,繼續打馬前行。

過了直通宮門的大路,前麵剛要往巷子裏拐,卻見一人駐馬在前麵不遠的槐樹下。

延陵君的眉尾上挑,看過去一眼。

那人就快速打馬迎了上來,直接對懶洋洋靠在他懷裏的褚潯陽道:“郡主,城南福來居,我家主子有請!”

*

適容沒管褚昕芮那裏要如何善後,從宮裏出來就直接回了將軍府。

皇帝對蘇逸存了很重的戒心,所以雖然授予他一個驃騎將軍的頭銜,卻沒有交付實權,這段時間雙方之間的關係就那麼不冷不熱的僵持著。

而皇帝的心裏又著實是慪著氣,所以雖然應了要給他指婚的事,卻是遲遲不肯鬆口給個明確的婚期出來。

適容翻牆而過,本來是要直接進屋的,卻不想落地就見眼前花圃的斜對麵,蘇逸負手而立站在那裏。

夜色混沌,隔著這小小的一個花圃就難以分辨對方的表情眼神。

適容倒也沒想著回避他,隻略一遲疑,就直接踩著花圃裏鬆散的泥土走了過去。

“怎麼還沒睡?”她問,抿了唇角,讓自己直視蘇逸的麵孔。

“外麵鬧成那樣,我就是屬豬的也睡不著了。”蘇逸道,語氣很淡,叫人分辨不出情緒。

雖然還缺了皇帝的那一道賜婚的聖旨,但他們兩人在一起卻已經是事實了,如果不是特殊情況,也不會刻意的分房睡。

這夜走時,適容原是可以點了蘇逸的睡穴再去的,可是她卻沒有那麼做。

所以她起身時候對方就已經察覺到了,這一點她也是知道的。

隻是——

蘇逸卻是佯裝不知,也沒有阻止她。

這個男人,縱容她,忍耐她,的確是已經到了一種近乎超乎她承受能力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