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我還有你,是不是?(1 / 3)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她?”方氏說道,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半點玩笑的意思也沒有。

褚琪楓聞言,眼底飛快的有一抹冷光劃過。

他狠狠的閉了下眼,剛要轉身,卻是聽到迎麵一道含笑的女聲傳來,“母妃要殺了誰?好端端的,怎的就動了這樣大的火氣了?”

方氏一驚。

褚琪楓卻是一愣,皺著眉頭睜開眼,卻見褚潯陽正笑吟吟的站在院門之外。

前一刻那門外還是空的,她當是剛來。

褚琪楓飛快壓下心中一點尷尬的情緒,連忙快走了過去,道:“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我來——”褚潯陽笑笑,目光若有似無的自方氏身上掠過,然後才道:“我自然是來尋哥哥的,哥哥和母妃已經說完話了嗎?我們現在走嗎?”

她口中雖是熱絡的稱呼著母妃,卻是全然沒把方氏當回事。

褚琪楓這會兒是對方氏防備的緊,略一點頭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嗯,走吧,有事去我那裏再說。”

這裏畢竟是東宮,人多眼雜。

方氏的心裏本來也是存著顧忌,要維持麵子上麵的功夫,可是目光定格在褚琪楓的指尖上許久——

雖然是隔著袖子,她卻依然是覺得他握著褚潯陽的手腕的地方分外刺眼。

“你先走吧,我還有些話要單獨和你哥哥說!”方氏冷聲開口道。

褚琪楓的耐性也被她消磨殆盡,轉身就欲拒絕。

褚潯陽的眸子一閃,卻是搶先越過他,進了院子,仍是含笑看著方氏道:“還有什麼話是我不能聽的?需要單獨和哥哥說?”

他們雙方的關係一向都生分,尤其還是到了這個時候,方氏是萬也不曾想到褚潯陽會主動往她麵前來湊的。

方氏皺眉,眼中神色越發顯得暗沉了起來。

褚潯陽卻也不等她說話,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沉吟說道:“哦,是了,我剛好像是聽到母妃你說是想要去殺了誰的。這是誰惹了您的不痛快?竟能將母妃您這種吃齋念佛的人給逼的破了戒?想來和母妃結怨的,應當也不會是什麼身份了不得的大人物吧?這樣的後宅小事,您要交代給哥哥去做,豈不是給他找為難嗎?沒得折辱了哥哥的身份,傳出去也不好聽,幹脆您就把這差事交代給我好了。您給報個姓名出來,女兒不才,這點小事還是做得來的。但凡是誰敢惹了母妃您的不痛快,我這就去給您把她的項上人頭取來,讓您消氣好了?”

她的語調輕盈,出口的話也是十分隨意,但是這一番乖張狠厲的話出口,卻是聽的方氏的臉色更加陰沉。

尤其——

還是在麵對她有恃無恐的一張明豔笑臉的時候。

這個丫頭,絕對不是個善茬!

她這是在隱晦的提醒警告自己,她的手上也是染了血的,並不是個任由旁人隨意拿捏的角色。

方氏看著她燦爛至極的眉目,腦海中就不覺的浮現出一張雷同的麵孔,心裏也就越發的憎惡了起來。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出去!”方氏冷聲說道。

褚潯陽挑眉看了她一眼,臉上笑容也跟著淡了些許,直接回頭反拽了褚琪楓的手腕就頭也不回的奔出門去。

方氏立在門邊,木愣愣的看著,待到反應過來,院子裏已經空空如也。

這個小賤人,竟是有恃無恐的找上門來對她挑釁?

心中積壓了許多年都不得宣泄的憎恨情緒一股腦兒浮上來,夜色掩映下,她臉上神色不明,手指卻是將門框給生生的掰了一塊碎木下來,在手中捏成了齏粉。

×

褚潯陽拽著褚琪楓從方氏那裏出來,一路上兩人都沒吭聲,直接去了褚琪楓的錦墨居。

蔣六拿了金瘡藥和繃帶過來,然後就很有眼色的自覺退了出去。

褚潯陽端了清水過來要給褚琪楓勤洗傷口,卻被褚琪楓擋了,隨便扯了條繃帶就要往受上纏,一邊道:“不小心蹭了一下,沒什麼事!”

褚潯陽卻是沒讓,強行拉過他的手替他處理。

褚琪楓手上的傷的確是不怎麼嚴重,這會兒血液已經凝固,隻是傷口處紮了許多細小的木刺。

褚潯陽拿了小鑷子坐在燈影下一根一根替他往外挑。

褚琪楓拗不過她,隻能按捺心情,由著她去了。

褚潯陽目不轉睛的挑了半天,待到把木刺都清理幹淨了,方才濕了塊幹淨的布條給他擦拭傷口周邊的血跡。

其間,兄妹兩個並沒有任何的交流。

褚琪楓明顯是在走神,而褚潯陽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是一直到了這個時候褚潯陽方才有些漫不經心的開口道:“哥哥你何必要跟她去置氣,現在還傷了自己,多不值得。”

褚琪楓一愣,從遠處收回了目光。

對麵那少女半傾身在桌子上方,替他處理傷口的神情專注,燈影下可見的半張麵孔鮮活生動,皮膚瓷白細膩,燈影下,兩腮透著點誘人的紅暈,目光焦灼在他的手背上,睫毛盈盈顫動,說話間唇角微微上翹,那一個弧度——

似是含笑,又微微帶了幾分調皮的味道。

卻是那般坦然又鎮定。

之前褚琪楓就隱隱有種感覺,褚潯陽可能是感覺到了什麼,這個丫頭這麼聰明,再經過白天的事,這會兒她心裏肯定也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套想法了。

褚琪楓看著她絲毫端倪都不顯露的麵孔,心裏卻是莫名焦躁,啞聲喚道:“潯陽——”

“嗯!”褚潯陽應了,仍是目不斜視,認真的替他處理傷口。

褚琪楓看著她,明明話都到了嘴邊了,可是猶豫再三,最終卻也還是沉默了——

有些禁忌,很怕會被打破。

雖然他和褚潯陽之間的關係並沒有方氏猜想中的那樣不堪,可是——

一旦有關彼此身世的這層窗戶紙被捅破了,那麼——

潯陽和他之間,就不再是親密無間的親兄妹了。

這件事一旦被揭發出來所要引發的後果,他從來就不懼於接受,卻唯獨這一點——

是他想來就永遠都不想去麵對的。

他不說話,褚潯陽也不催促,把傷口清溪妥當,再上藥包紮,直至最後有條不紊的把繃帶的末端纏進他的掌心裏。

褚潯陽抬頭對上他的視線,眨眨眼道:“哥哥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今天——”褚琪楓開口,對上她盈盈閃爍的眸光,剛剛到了嘴邊的話,就又凝聚成了數不盡的苦澀。

褚潯陽將他受傷的手推回到桌子的另一端,然後便是微微一笑道:“既然哥哥不好意思開口,那便就由我來說吧!”

褚琪楓的心跳猛地一滯,滿是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你跟我的身世有問題,其實我早就知道了。”褚潯陽莞爾,把目光移開,盯著他被素白繃帶包裹的掌心,“起初的時候我還當有問題的就隻是我一個,所以才一直不敢對哥哥開口,可是從今天的事情上麵來看,好像是我們——包括父親都被那個女人給戲耍了吧。曾經我一直以為哥哥你對此全不知情,所以才一直忍著沒說的,原來哥哥你也從一早就察覺到了,早知道是這樣的話——”

褚潯陽說著,就又彎唇笑了笑。

她的笑容還是如往常一樣,很純粹,說著就看向了褚琪楓道:“有多久了?哥哥你知道這些事情有多久了?怎麼都不與我說?這樣一個人守著這樣厚重的心事默默的承擔,你不累嗎?”

短短的幾句話,她想要笑著說完,可是說到最後,眸子裏卻還是不可自控的浮現一層水光。

守著這樣的秘密,誰都過的不輕鬆,這種感覺,她十分清楚。

但又分明——

褚琪楓心裏承受的心事絕對比她要多得多。

一麵有來自於方氏的壓力,一麵還要為了方氏一意孤行做下的那些事,時時刻刻的對父親抱愧,最後——

還要在自己和其他所有人的麵前都裝作坦然無知的模樣。

這種煎熬——

若不是親身經曆,其他人都絕難了解。

說話的時候,褚潯陽瞪著他,那神情之間分明是抱怨的緊。

褚琪楓瞧著她這神情,本來心事沉重的心情卻像是突然在那一刻洞開了一個出口。

他用纏了繃帶的手,動作生疏的去拭她眼角浮動的淚光,一邊輕聲道:“是我錯了,我該是早些同你說的,也省的你一直要跟著我胡思亂想。現在這樣也好,索性就一次都把事情說清楚了,以後你也就不用總是掛在心上了。母妃那裏——你不用管她,橫豎她做什麼,都和你沒有關係。至於父親那裏——”

提到褚易安,褚琪楓的眼神就跟著一黯,停頓片刻,才又微微一笑道:“你還是當做什麼也不知道吧,那些恩怨糾葛,我會找機會和他去坦白。總之——你一定要記住,你永遠都是他的女兒,是東宮的郡主,以後也要好好的孝順他,這就夠了!”

真要說起來,這些人當中,最痛的那個人還應當是褚易安的!

他那一生的癡情錯付,偏生還全都無從討要。

這個男人的一生,看似叱吒風雲高高矗立在雲端的,可是——

這一路走來,他真的會有哪一刻會是覺得幸福快樂的嗎?

偏偏,現在眼前的真相又再一次毫不留情的傷了他的心。

“我知道,我們虧欠父親的有許多,隻要父親他還願意承認,我也永遠都是他的女兒。”褚潯陽道,拉過他的那隻手,輕輕的握在掌中,看著他的眼睛道:“那麼哥哥你呢?你又準備做什麼?是要認回你以前的身份,然後就這樣放棄我和父親了嗎?”

他以前的那個身份,他倒是寧可是沒有這一重的。

褚琪楓的唇角牽起一抹苦澀的笑容,卻是起身走到了一旁,不置可否。

而他的這個模棱兩可的態度落在褚潯陽的眼裏也足夠說明一切了。

褚潯陽站起來,兩步奔到他麵前,神情剛毅,直視他的目光道:“哥哥,你知道的,在我的心裏,你和父親都一樣,你們都是我的親人。這些年,我空占著你的身份,多得了父親那麼多的用心和寵愛,我虧欠的不僅僅是他,還有你!我不僅需要父親在身邊,我也不準你有事。不要去管你的身世了不好嗎?這麼多年了,你跟我,我們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自己本該姓甚名誰,我們不是也一樣的生活嗎?就這樣維持原樣,這樣不好嗎?”

少女的目光懇切,一雙眸子瑩瑩發亮,落在眼睛裏,自是比這夜空中最亮的星子都更為明豔。

“潯陽,你知道的——”遲疑片刻,褚琪楓開口。

他的聲音透著一線沙啞的味道,褚潯陽聽著便是莫名心慌,根本不待他說完已經上前一步,抬手掩住了他的唇。

她仰頭看著他的眼睛,眉心卻是擰成了疙瘩,道:“哥哥,我現在就隻問你一句話,假如當年金煌長公主留下的那個孩子是我,那麼今時今日,你又會怎麼做?”

褚琪楓一愣,卻是沒有想到她會有此一問。

褚潯陽卻是看著他,不容他回避的繼續說道:“如果我是你,那麼你就一定不會允許我拋開你而獨自去承擔這些的,你會守在我身邊,陪在我身邊,依然將我做親妹妹一樣的守著護著,對不對?”

褚琪楓看著她,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半晌才道:“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褚潯陽根本沒等他說完就已經大聲的打斷他的話,“除非你現在就明確的跟我說,你不要我了,不再認我是你的妹妹,那麼我馬上就走,再不幹涉你和父親之間的任何事。說到底,連你都那般介懷自己的身世,我這樣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就更不該厚著臉皮繼續賴在這裏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