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我還有你,是不是?(2 / 3)

褚潯陽這明顯就是在置氣,說起這些話的時候氣勢上麵咄咄逼人,倒是不見她為了自己的身世而自苦。

可是褚琪楓聽她說起這些話的時候,卻是莫名惱怒,心裏疼痛的厲害。

“潯陽!”他低吼了一聲,然後一步上前,張開雙臂,將她納入懷中用了所有的力氣抱緊,再開口的語氣裏還是帶著來不及褪去的憤怒,“別說這樣的話,也永遠都不要為了自己的身世妄自菲薄,你不是來曆不明,你還有我,你是我褚琪楓的妹妹!隻要有我在的一天,就永遠都不要讓我再聽到你說這樣的話!”

潯陽是無辜的,就因為方氏的別有居心,而莫名被卷入了這個漩渦當中。

而且聰慧如她,她現在也不可能看不通透方氏之所以把她推出來的真正原因。

如果換做別人,自知是被用做了擋箭牌這麼多年,那麼對自己這個正主兒是勢必心懷怨恨的,卻也唯有潯陽才能這樣的大度。

非但不去計較這些,還在一力的安慰自己,給自己打氣!

即使是親兄妹,這世上能對他這樣掏心掏肺的也再難尋了。

何況——

還是在他頂著這樣一個隨時都有可能連累她的身份的前提下。

那一刻,褚琪楓的心裏充斥著萬般情緒,更有一種演化到了前所未有的強烈的程度——

那就是褚潯陽!

這天下萬般,他都可以看做浮雲過客,卻唯獨不願失去她。

這麼多年以來,因為身份的隔閡而刻意壓抑隱藏的感情,終於是在這一刻完全徹底的浮出水麵。

終於這般真切的擁抱她一回,卻是在知道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就必須要止步於此的前提下。

褚琪楓無聲的苦笑。

而褚潯陽在落入他懷中的那一刻,眼淚更是無聲的落。

說是對自己的身世全不在意那是假的,試問這世間又有誰是唯願做一株浮萍,就這樣茫然無措的漂泊?

可是相較於那些,真實存在於她生命裏的父親和兄長才是最重要的。

默無聲息的把眼淚在褚琪楓的衣襟上擦幹,褚潯陽就自他懷中抬頭,仍是含笑看向了他道:“哥哥,這可是你說的,說出來的話你就不能反悔了。現如今南河王府死灰複燃,咱們自己府上也不消停,我還指望著你給我撐腰呢,你不能半途就丟下我不管。”

這樣的威脅,明明沒有半分的殺傷力,可的對上那少女明豔的眉眼,卻又完全不給人拒絕的餘地。

“嗯!”褚琪楓看著她,唇角彎起一抹笑,“凡事都有哥哥在,你不要擅自主張也不要胡思亂想,嗯?”

褚琪楓所指的事情褚潯陽心裏十分清楚,聞言唇邊笑容就難掩的僵硬了一瞬。

“潯陽!”褚琪楓敏銳的捕捉到她這一點微妙情緒的變化,心口驟然一縮,不覺就加重了語氣又喚了她一遍。

“我知道了!”褚潯陽這才回過神來,輕聲的應。

褚琪楓聽著他這心不在焉的語氣,還要皺眉,褚潯陽卻是快速的拉開了他環在她身後的一隻手。

褚琪楓的手臂自她後腰滑落,卻是不依不饒的又順勢扯住了她的袖子,仍是濃眉深鎖的盯著她看。

褚潯陽被他看的下意識的心虛,飛快的想了一下,就道:“隻要哥哥你好好的,我自然也就不會胡思亂想了,哥哥你方才答應過我的,是不是?”

事到如今,是真的已經騎虎難下了。

以後的形勢姑且不論,隻就褚潯陽這個說一不二的性子——

在她心裏,但凡是決定了的事情,那就再也不會變更了。

白天在禦書房的時候,她分明是已經當著所有人的麵把所有的矛頭都直接引向了她自己,一旦有朝一日真的會東窗事發——

那後果,是褚琪楓想都不敢想的。

“回去吧,早點歇著!”褚琪楓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微微垂下眼睛,遮掩住眼底神色,替她將揉皺了的衣襟扯平。

“嗯!”褚潯陽拍了拍裙子,又對他露出一個笑容,“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褚琪楓沒再挽留,隻站在原地目送。

褚潯陽推門走了出去,待到隔著窗戶看到她的影子拐出了院門,褚琪楓也跟著推門出來。

“郡王爺?”蔣六大為意外,“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

“你不用跟著了,我去去就回!”褚琪楓道,頭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院子,拐了個彎,卻又再度折回了方氏落腳的小院。

*

褚潯陽從褚琪楓處出來,也沒回錦畫堂,而是去了褚易安的書房。

在院子裏遇到曾奇。

曾奇見到她,卻是一反常態,趕忙迎了上來,低聲道:“郡主是來見主上的嗎?”

“嗯!”褚潯陽點頭,越過他往院子裏看去。

那裏麵,無論是正房還是書房都是一片暗色,一點光亮也沒有。

“殿下身體不適,已經歇了!”曾奇說道,麵有難色。

這種情況下,褚易安或許真睡了,但也或許——

是去了那間密室吧!

想著父親此刻會有的心情,褚潯陽就是悵惘的一聲歎息,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

說完也就不再為難曾奇,轉身離開。

曾奇站在院子門口盯著她的背影看了許久,腦子裏卻是暈乎乎的——

方氏那女人既然已經浮出水麵了,那麼她的心思就不難掌握,這麼一來,褚琪楓和褚潯陽的身份調個兒就是一定的了。

可如果這小郡主真的和金煌長公主無關的話,那兩人的樣貌上又何來相似之處?

心裏疑團重重,曾奇一時間也是腦中混沌,舉棋不定,想了半天都不得其解,便是搖著頭離開了。

褚潯陽隻身往自己錦畫堂的方向走,其實過去思懿居的時候她就知道未必能夠見到褚易安,所以這會兒吃了閉門羹倒也不見得多少失落。

這一天,闔府上下都分外的安靜,花園裏隱隱可聞蟲鳴鳥語之聲,聽起來倒是愜意自在的很。

褚潯陽一個人慢悠悠的走著,行至半路,突然想到了什麼,腳下就轉了個彎兒,斜穿過花園,從後門走了出去。

下旬時節,月色本就稀疏,再被兩側高聳的圍牆一遮,巷子裏就是黑漆漆的一片。

褚潯陽剛往門廊底下一站,旁邊一側的石獅子後麵就有人打著嗬欠施施然晃了出來。

延陵君麵上神情倦怠,卻是絲毫不損他那隨處都雅致風流的氣韻,一麵舒活著筋骨一麵道:“你若再不出來,我可就要回去了!”

褚潯陽快步下了台階,用手指蹭掉他眼角打嗬欠時濺出來的淚花,忍俊不禁道:“又不是我約的你來,何況這也才入夜沒多久,你還好意思抱怨嗎?”

“我再抱怨,也好過有些人沒有良心!”延陵君道,長臂一攬,勾住她的腰身將她帶到一邊石獅子的暗影裏。

他的後背閑閑的靠在石獅子的一側,俯首就去咬褚潯陽的鼻尖,一麵不悅的抱怨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從宮裏出來也不知道找人給我報個平安,讓我半夜等在這裏,卻是連抱怨兩句都不成,你說你是不是沒有良心?”

褚潯陽憋著笑,並沒有躲避。

延陵君的唇落下來,在她鼻尖上啄了一下。

夜裏的風,有些涼,他扯開了輕裘將褚潯陽包裹進去。

褚潯陽靠在他懷裏,隻拿手指在他衣領緄邊的圖騰上麵輕輕的描摹。

她不說話,延陵君也一直沒有主動開口詢問。

兩個人就那樣互相偎依,包裹在同一件輕裘底下,感受著絲絲暖意融入肺腑,隔絕了這夜色間所有寒涼的氣息。

“怎麼了?還是不高興?”過了許久之後,延陵君才抬起手來,以手指輕蹭了下她的臉頰。

褚潯陽仰起頭,朝他看過去,抿了抿唇角,卻是突然說道:“我們去喝酒吧?”

延陵君略一怔愣,隨後就忍不住朗聲笑了出來。

“我一直以為自己在你麵前算是秀色可餐了,你卻偏偏對著我還要借酒消愁?”延陵君道,那語氣聽來頗為悵惘,垂眸看下來。

褚潯陽聽著他大言不慚的話,白了他一眼,舉步往旁邊走了兩步,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頭,又再沉默了下來。

延陵君跟過來,又從背後圈她入懷,把下巴抵在她的肩窩裏,卻是再度沉默了下來。

皇帝雖然暫時沒有追究他們,但也絕對是不會輕易放心的,所以這會兒周圍必定還會有他的眼線。

思及此處,褚潯陽就是心中一凜,拉過他的手,轉身朝他看過去道:“今天的事,沒有牽累到你吧?你這樣子跑過來——”

“沒事,他又動不得我!”延陵君道,無所謂的打斷她的話。

有他的真實身份在,隻就一般的事情上麵,皇帝的確是奈何不得他。

褚潯陽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延陵君見她一直都是這樣心事重重的模樣,不得已,還是隻能先行開了口。

他往旁邊石獅子的底座上麵尋了塊地方坐下,又將褚潯陽抱坐在腿上,用輕裘裹了,然後才把下巴抵在她肩頭道:“白天宮裏的事我也略有耳聞,是因為你身世的問題?”

提起這個話題,褚潯陽的心情就是自然的低落。

她抬手抱住了延陵君的脖子,靠在他懷裏,過了一會兒才道:“原來事情遠比我想象中的複雜,可能很快的,這朝中就要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波了。”

“嗯?”白天禦書房裏的事皇帝封鎖極嚴,延陵君那裏隱約得到的消息是有關方氏的,所以這會兒還是有些好奇的。

褚潯陽苦笑了一聲,便是直言不諱的說道:“我原來是以為隻有我的身世有問題,卻原來還是把事情想的簡單了,就連哥哥——哥哥他也不是父親的兒子。還記得我那時候和你提過的,大榮亡國的那一段曆史嗎?當年父親是從攻打潯陽城的戰場上帶回了我和哥哥,而就目前來看,哥哥便是當年大榮金煌長公主留下的遺孤。早些年的時候,父親和她之間的關係有些特殊,而這麼多年了,方氏一直都用我在作掩護,她的目的——可能是卷土重來,想要借由父親這裏做突破口,而在打著光複大榮的主意了。”

如果隻是褚潯陽或是褚琪楓的身世問題,那問題還算簡單。

顯然這樣的事實也是明顯超出延陵君的意料之外了。

他不由的倒抽一口氣,並沒有馬上做聲。

褚潯陽卻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苦惱的繼續說道:“以前我一直以為隻有我才是異類,最起碼父親膝下還有哥哥在,可是現在——我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麵對他了。他傾盡所有養育了我和哥哥十五年,我們卻間接害死了他唯一的兒子,甚至於——在我和哥哥的身世上還不明不白的誆騙了他整整十五年。我想——或許從今天開始,我和他之間的父女情分就要走到頭兒了。”

話到最後,褚潯陽便是自嘲的一聲苦笑。

她先是短促的笑了一聲,但是越想這一天之內發生的事情就越發覺得這事情有趣,後麵就有些哭笑不得起來,皺著一張臉道:“最可笑的是,我原來還隻以為我的身份見不得人,可是現在——我居然連我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