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趙樹理:現代文學的農民話語寫作 第二節農民話語寫作的實踐與趙樹理小說藝術風格的形成(1 / 3)

第十四章 趙樹理:現代文學的農民話語寫作 第二節農民話語寫作的實踐與趙樹理小說藝術風格的形成

從現存的曆史資料來看,趙樹理農民話語小說的獨特風格,應該是形成於1933年以後,即左翼文學陣營正在進行大眾化討論期間。雖然身居上海大都市的左翼革命作家,並沒有注意到趙樹理的客觀存在,但是身處邊緣地帶的趙樹理本人,卻始終在關注著這場討論的現實意義。對於趙樹理個人而言,能否成為現代中國文壇的矚目人物,這並不是他走上文學創作道路的興趣所在,究竟應該如何去把"文藝大眾化"的抽象口號變為實際行動,才是促使他產生強烈藝術衝動的力量源泉。

趙樹理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作家,他本人的文化程度並不是很高,對於西方現代文學的知識更是幾近於零。他有關文學藝術方麵的素養積累,差不多都是從民間戲曲和唱本故事中得來的。如果不是因為一種曆史的偶然性因素,他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地位,也隻不過是一個默默無聞的通俗作家。但是,趙樹理又不同於一般意義上的通俗作家,他從事寫作的目的是不計任何功利報酬的,而是"農民需要什麼,我就寫什麼。農民喜歡什麼藝術形式,我就采用什麼藝術形式"。為此,他十分讚同瞿秋白對新文學遊離工農大眾傾向的批評言論,認為"五四以來的新小說和新詩一樣,在農村根本沒有培活了"。究其根因,就在於精英作家隻注重少數人的情感宣泄,而根本就不了解農民讀者的思想需求,他們用現代白話文築起的"文壇太高了,群眾攀不上去"。所以他把自己定位為"文攤作家",盡力用民間"流行的簡單形式及農民的口頭語言",去"寫些小本子夾在賣小唱本的攤子裏去趕廟會,三兩個銅板可以買一本,這樣一步一步地去奪取那些封建小唱本的陣地。"趙樹理的這種文學創作理念,與後現代語境中的大眾文化觀頗為相似,他們都深刻地感悟到,"大多數人現在被動地接受大眾通俗小說給予他們的東西",並直接影響著他們在現實生活中的道德行為。故趙樹理一再強調說,必須徹底改造傳統的通俗文藝形式,正確地去引導農民大眾的藝術審美趣味,進而使他們樹立起健康積極的人生觀。這無疑使趙樹理的小說創作從起步伊始,就呈現出與"五四"新文學和左翼革命文學所截然不同的價值取向。

首先,是明確地將農民群體界定為自己作品的接受對象,用純正的農民通用語言去描寫真實的農村生活狀態,徹底消解精英知識分子在文學領域中的話語霸權。趙樹理曾反複強調說:"我的語言是被我的出身所決定的。"因此作為一個農民作家,他把語言文字的簡潔、直白與通俗化原則,視做是他藝術追求的第一目標。"從我為農民寫作以來......我就開始用農民的語言寫作。我用詞是有一定的標準的。我寫一行字,就念給我父母聽,他們是農民,沒有讀過什麼書。他們要是聽不懂,我就修改。我還常去書店走走,了解買我的書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人,這樣我就能知道我是否有很多的讀者......這樣,從前隻有少數知識分子看我的作品,現在連窮人都普遍能看到了。"趙樹理在這裏所談到的"農民語言"問題,實際上直接涉及到了知識分子思想觀念與寫作立場的根本轉變。他本人對此問題的認識非常透徹:"我既是個農民出身而又上過學校的人,自然是既不得不與農民說話,又不得不與知識分子說話。有時從學校回到家鄉,向鄉間父老兄弟們談起話來,一不留心,也往往帶一點學生腔調,立刻就要遭到他們的議論,碰慣了釘子就學了點乖,以後即使向他們介紹知識分子的話,也要設法把知識分子的話翻譯成他們的話來說,時間久了就變成了習慣。說話如此,寫起文章來便也在這方麵留神--'然而'聽不慣,咱就寫成'可是';'所以'生一點,咱就寫成'因此',不給他們換成順當的字眼,他們就不願意看。"將知識分子思想工農大眾化,這在"左聯"時期是個非常時髦的口號;而將知識分子話語農民化的提法,則應該是始創於趙樹理。但是與左翼革命作家所完全不同的是,趙樹理不僅是在"說",而且更是在"做",他用自己農民小說創作的具體實踐,初步實現了中國現代文學"民間化"的話語轉型。我們不妨來看看《小二黑結婚》中的一段人物描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