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年,往日的同學姐妹一個個步入婚姻的殿堂,她們未必比她聰明,未必比她漂亮,也未必比她愛得深,她們卻嫁給了醫生、檢察官,覓得了良伴。有一次婚禮歸來,黎維娟在白日的豔羨過後忽然覺得很疲憊,她身邊的莊澄呼吸平緩,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原本睡著了也要手牽著手的他們開始背對彼此,各朝一方入眠。

她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嗯。”莊澄含糊地應了一聲。

“我們結婚吧。”

他沒有回答,黎維娟又再重複了一遍,良久,卻聽到了他的鼾聲。她一個人躺在靜夜裏,從未覺得如此憤怒和失望,她知道他沒有真的入睡。她可以不在乎他給不了她好的生活,但卻不能容忍他拒絕給她一個家。

莊澄不知道為什麼黎維娟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她加班常常加到深夜,回來之後,一個小小的細節都可以點燃兩人之間的戰火。書店每況愈下的經營也消磨掉了他往日的好脾氣,慢慢地,他們都忘記了以前沒有爭吵的生活―大罵、冷戰成了家常便飯。然而,畢竟那樣深愛過,再怎麼爭執,始終狠不下心離開。

黎維娟開始習慣晚歸,她下意識地逃避這個往日的溫馨甜蜜已一掃而光,如今隻剩下愁雲彌漫的小窩。她寧可一個人在辦公室工作至淩晨,然後回家看莊澄熟睡後的樣子―安詳、平靜。她的生活為什麼不能這樣?遠離爭吵、遠離責難呢?莊澄的話益發的少,他習慣了黎維娟再不到他的小書店來,也習慣了她喜怒無常的脾氣。唯一不能忍受的是流言―那麼多人一再地傳,她和她的老板出雙入對,形影不離。莊澄不願意懷疑每夜在自己身邊入眠的愛人,但是卻沒有辦法忽略她越來越加劇的冷淡和漠然。

終於有一天,他們甚至不記得因何而起,總之暗自隱忍了許久的怨憤和不滿由一個小小的爭執點燃,他們各自搜腸刮肚,用遍了最惡毒的語言來詛咒對方,仿佛站在自己麵前的不是多年來甘苦與共的戀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他們過去愛上對方的原因都成了對方的致命缺陷―她曾那麼欣賞他的清高執著,現在都成了頑固矯情;他曾經最愛她好強能幹,如今看來全是世故虛榮。

愛人間戰爭的最可怕之處就在於彼此太了解對方的弱點和死穴。黎維娟一貫伶牙俐齒,莊澄憤怒之下也是句句一針見血。最後忘了是她先咬牙流淚痛斥他是“一文不名的廢物”,還是他先輕蔑地將她貶成“水性楊花的賤人”,話一出口,謾罵就變做了歇斯底裏地廝打―他們像野獸一般糾纏,往日情分在拉扯之中哪裏還在?

莊澄將黎維娟推倒在地,她的腰重重地撞上了桌角,許久動彈不得,他還來不及去扶,黎維娟已經將任何手能夠觸及的東西都拾起來朝他砸去。杯子、相框在他的閃躲中落地粉碎,最後一個正中他額頭的是個紅色絨布的小盒子,盒子順著他因疼痛而扭曲的麵容掉落,接觸到地板的時候鏗然有聲。那銀白色的小小的環和當中璀璨的一點,曾是她夢寐以求的珍寶,然而這個時候掉落在滿屋狼藉之中,那冷冷的光便如同一個絕世的笑話。

“你滾,立刻滾!”莊澄感到自己尊嚴的最後一塊遮羞布被無情地掀開,甚至在驚怒之下指著大門的手,都在顫抖。

黎維娟捂著腰冷笑,“滾,你憑什麼要我滾,這房子、桌子、椅子,這所有的東西哪一樣是你的?不過算是便宜你,因為我再也待不下去了,要我滾,要我爬都無所謂,錢,把我的錢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