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於一語中的,說到所有問題的核心―錢,不就是錢……可他們所有的隔閡,所有的紛爭,歸根結底不是錢又是什麼?
年少時覺得微不足道的東西才是消磨了愛的始作俑者。讓這麼深深愛過的一對,到頭來,打破了頭,撕破了臉。
莊澄說:“隻要你現在馬上消失,我賠了命也會還上你那點臭錢。”
這是這對愛人彼此間的最後一句對話。黎維娟想,她精挑細選了那麼久,摘下的原來是個徹頭徹尾的苦果―第一口的甜蜜滋味欺騙了她,嚐到了最後才知道是無盡的苦澀。
那天晚上,黎維娟收拾東西走出了出租屋再也沒有回頭,幾個月後,她嫁給了對她苦苦追求的唱片店老板,跟著她年近半百的新婚丈夫移居北京,做起了唱片店的老板娘。
大概過了半年,一筆和她當初投入到書店的資金同等金額的錢悄無聲息地打到了她的銀行賬戶。她從銀行提了出來,約上幾個富貴閑人打了一整晚的麻將。最後,她輸了個精光,在歸家的時候才感覺酣暢淋漓,猶如最恰到好處的買醉。
這一場婚姻持續了兩年有餘,她的丈夫大概改不了愛上年輕女下屬的嗜好,不過這沒有關係,她痛快地簽字,拿回她應得的一份,然後再嫁人,又再離婚。
黎維娟的每一次婚姻都不長久,可無一不給她帶來可觀的財富。第三次婚姻“失敗”之後,她已是一家大型唱片公司的擁有者。朋友和幕僚勸她趁大好形勢投資圖書出版業,她考慮之後決定出資,誤打誤撞之下,出版公司做得風生水起,大型連鎖書店開了一家又一家。
黎維娟和莊澄的重遇並不戲劇化,第三家書店在他們原本共同生活過的城市的最繁華地帶隆重開張。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她盛裝在廣場前為新店剪彩,禮成之即,掌聲雷動,她看到台下鼓掌的人群裏,有一張麵孔似曾相識,然而在遙遠遙遠的曾經,同樣是這張臉卻是刻骨銘心。
莊澄比過去胖了幾圈,原本的棱角早已被歲月磨平,仿佛為了看熱鬧,一個很像他的孩子坐在他肩頭,他小心地扶著孩子,還不忘騰出手鼓掌喝彩,那臉上的神情,完完全全已是隻屬於觀眾的木然。
他們分開了十年,整整十年。在這十年裏,黎維娟輾轉聽說莊澄為了還給她錢,忍痛將那間小書店轉手出售,清算了他和她之間唯一的聯係。
之後,他為了生活繼續找工作,做過銷售,也重操舊業做過電腦公司技術員。他不再抱怨生活枯燥,不再記得理想,找到匹配的愛人,結婚生子,在和她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裏,像所有平凡的男人那樣幸福地生活著。
那天晚上的慶功宴上,黎維娟把這段舊事當作酒桌上的佐餐笑料說與那些合作夥伴、股東代表聽。她不強調真假,別人也如聽傳奇,最後驚歎一番,一笑了之。去洗手間的時候,她對著鏡子細細地補妝,鏡裏那個人依舊年輕秀美,可如果不是紙巾抽出得及時,也許一行淚水早已將這樣妝容精致的臉衝洗出時間的痕跡。黎維娟曾經的理想不過是和愛人共同擁有一個家,莊澄則是希望有一家夢想中的書店。可命運開了個玩笑,十年過去,她得到了他夢想的書店,他卻擁有她渴望的一個家。
在這十年裏,黎維娟常想起大學時自己的那一番言論,她要的究竟是什麼水果?挑了又放下,如今,答案還重要嗎?最初的那個果實早已在時間裏風幹,沒有甜,當然也沒有了苦和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