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靜的環境之中,總能讓人因此變得專注,或是直接發起呆。
回過神來時,山清淩這才注意到,因為分了神的緣故,自己已經將書頁的一角揉出了一抹輕微的褶皺。
他隨即鬆開手,捋了捋這張上了年紀、有些發黃的紙張,試圖抹消這處輕微的不合。
正當他做著這些沒什麼大用的事情時,右手邊的方向突然傳來了一個,不太熟悉的女聲。
“山先生。”
山清淩的神色微微一滯,循聲瞥了過去,看到了一位正雙手捧著書本的訪客。
兩人四目相觸的時間僅有一瞬,隨即,山清淩便不著痕跡地確認起了周遭的情況。
彌漫在這空曠的空間之中的,隻有這陣悠遠的空蕩。
訪客的客套隻有一句敬語,雖說山清淩並沒有回應,她還是自顧自地坐到了他的身旁。
“什麼事。”山清淩壓低了聲音,用餘光瞥了訪客一眼。這會兒,她已經翻開了手中厚重的書本。
“時候差不多了,”訪客輕輕地說道,“您準備好了嗎?”
“無須擔心。”山清淩不卑不亢,“我山家定不會讓大人失望。”
“是嗎。”訪客點點頭,“事成之後,有什麼打算。”
山清淩聽後,眯了眯眼。
“大人的意思是指?”
“假如是山先生自己沒辦法做到的事,”訪客說,“我可以幫您。”
聞言,山清淩笑了。淺笑。
“承蒙大人掛念。”他說,“在下的事,就不勞大人費心了。”
“嗯。”訪客挽了挽耳際的發絲,“這樣最好。那麼——”
她輕輕地吸了口氣,稍微頓了一會兒。
“有關……白映雪的事。”訪客一邊翻著書頁,一邊低聲說道,“山先生……”
“——在下自有分寸。”山清淩偏過頭,看向了訪客說道。
仔細打量一番,這位“訪客”約莫也僅有十三四歲的模樣,隻是個少女而已。
麵對山清淩的視線,少女並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沉默了一會兒後,她問道:“山先生。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比起詢問,這句話更像是在提醒著他什麼。
“在下心如明鏡。”
訪客聽了,也扭過頭看向了山清淩。
“真的嗎?”她如此追問。
——啪。
山清淩卻沒有回應少女的疑問,他無聲地合上了手中的書本,站起了身。
“告辭。”山清淩微微頷首,“大人。”
說罷,他走向了書架,將手中的書本歸位後,便離開了這個空曠的地方。
少女的視線依舊停在書本上。在山清淩離去後,她換了個相對輕鬆的坐姿,托起腮,百無聊賴地翻起了眼前的書頁。
“祝你好運,”少女打了個嗬欠,“山先生。”
走出書閣後,山清淩的步伐便放慢了些許。
積雪壓枝,放眼整個將心閣,不管在哪裏,都能不時聽到落葉歸根的細微聲響。
空中的驕陽散播著冷光,透過陰影,支離破碎地打在了山清淩身上。
山清淩低著頭,似是在思忖著什麼,站在樹蔭下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眨眨眼,緩緩地籲了口氣。
再次抬起頭時,山清淩臉上的表情又平複至了以往的冷淡模樣。
他邁開步伐,不急不緩地往不遠處的石亭走了過去。
那股熟悉的氣息,和往常一樣,此時正躲藏在這間小小的石亭之中。
率先從石亭裏跳出來的是一位頭戴紫色發飾的少女,她敵意滿滿地盯著山清淩,咬了咬嘴唇問道:“……你想幹什麼?”
山清淩瞥了她一眼,並未理會,而是越過她,直接走進了石亭裏。
“喂,我說你這個人……”被無視了的少女顯然有些不悅,然而,當她轉過身,準備嗬斥一番這個無禮之徒時,卻被山清淩直接扼殺了下文。
“——借一步說話。”他看著眼前的少女,淡淡道。
正對著山清淩的少女似乎有些反應遲鈍,延遲了好一會兒,才像是恍然回神一般,點了點頭。
“席姐姐,”她看向了一旁那個氣得直想跺腳的少女,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說道,“別擔心,我沒事的。麻煩你了。”
席月茗聞言,似是還想再說些什麼。
可是,她想了半天,嘴裏卻還是一個字兒都蹦不出來。
“……嗯,小雪。”最終,她還是點點頭,回應了一個微笑道,“我就在一旁等你。”
說完,她沒好氣地瞥了山清淩一眼,便走出了石亭。
待席月茗走遠,山清淩立即單刀直入地問道:“你為什麼還沒走?”
“妾……”白映雪張了張嘴,“……我不想走。”
“理由。”
“我……我要帶你回去。”
“然後呢?”山清淩問。
“然後……”白映雪怔怔地仰著頭。
老實說,她也不太清楚“然後”該怎麼樣。
就算大家隻認識了她這麼點時間,估計也都能知道,白映雪這個人,根本就不是個行為具有計劃性的選手。
更何況,山清淩。
隻不過如今的白映雪,倒也不會再因為自己目標的不明確,從而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了。
“然後的事,我沒考慮。”她說,“我覺得現在沒必要考慮。”
“是嗎。”山清淩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小女孩說,“你知道我在做什麼嗎?”
“我……不知道。”白映雪回答。
“你覺得我做的是對的還是錯的?”
“……我不知道。”
“你知道,”山清淩眯了眯眼,“我想要什麼嗎?”
“我不知道……”白映雪深吸了口氣,“——但是,我可以知道。我……一定會知道的。”
“哦?為什麼?”
“因為,我是你的妻子。”
白映雪回答得非常幹脆。
這倒讓山清淩沉默了一會兒。“我們山家,已經脫離了江山。”山清淩想了想,說,“對你們來說,我們就是‘叛徒’。難道,你不明白‘叛徒’一詞的含義嗎?”
“我明白。”白映雪說,“假如真的是這樣,我可以把江山給我的東西全都還回去。”
“聽你的意思……你好像不覺得我是個叛徒,是嗎?”
“不覺得。”
“……為什麼?”
“我受到的教育,”白映雪緊緊地盯著山清淩的雙眸道,“不會讓我做出離經叛道的事情。相公受到的教育,也一樣。”
她的語氣中並沒有什麼起伏,但山清淩還是從中聽出了一份堅定的信念。
這信念,既是對她自己的自信,也是對他的信任。
有那麼一個瞬間,山清淩突然覺得,眼前的小女孩,好像不再僅僅隻是個小女孩了。
自己好像……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了解她。
而山清淩一直確信著,如果是真正的“未知”,就一定會引發危險。
看著眼前的白映雪,山清淩的麵色逐漸凝重了起來。
時間緊迫,隨著暗流的湧動,自己也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能夠遊刃有餘地立足於險地之中。
那麼至少……親自掌握著她的人身安全,是目前唯一一種保證自己達成目的的,最直接手段。
山清淩隻想了不到一秒鍾的時間。
隨後,他突然抓住白映雪纖細的皓腕,一把將她拉入了懷中。
“……相、相公?”
“從現在開始,跟在我身邊。不準妨礙我,不準問為什麼,也不準拒絕我。”山清淩抬起手,略顯僵硬地摸了摸白映雪頭上的青絲,淡淡道,“我會……保護你的。”
隨著一陣酥麻的蜂鳴,白映雪的腦袋立即變得一片空白。
鼻腔接受的信息雖然帶著幾串陌生的編碼,但和之前聞到過的十分相似——甚至,有過而無不及。
雖早早的便與山清淩拜了堂,但白映雪長這麼大,還真的從來都沒有跟他如此親近過。
但是,比起去質疑這種“是不是錯過了什麼重要劇情”的突兀現狀,現在的她,更想閉上眼,緊緊地抱住眼前的人。
於是沒過多久,白映雪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能力。一時之間,她那個受到了驚嚇的小腦瓜,像是突然機能不良了一般,隻能為她一一細數身上緊繃著的“不適感”,和與之等量的莫名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