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請吧,白山主。”離修塵道。
白輝雲聽了,略微皺了皺眉,看向了沉默不語的葉尋傷。
在這個地方,他不是官兒最大的,沒有決斷權。
離修塵看到白輝雲的樣子,也轉眼望向了葉尋傷,道:“淨世,樓外樓大人?”
“久仰將軍大名。”葉尋傷頷首道。
“不知,大人所指的,‘你們江山的東西’,是為何物。”離修塵微笑,“不如告知於我代大人追尋,若有其實,我定會替虛業花把東西還給樓外樓大人。”
此言一出,解說台旁邊的小輩們又都張大了嘴。
原本在目睹了江山和淨世現身之後,他們就已經很驚訝了。
結果嘴還沒合上,這就又蹦出來了一個敢以“虛業花”自稱的人……
“此人……是誰?”幾個小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然是啥都看不出來。
“離修塵,乃是虛業花的‘輔翼’。”一位胡子老長的老爺爺一邊拂著蒼髯一邊說道,“是當今聖上唯一封爵賞地的‘棲業王’。”
“輔翼?”少年們麵麵相覷道,“他是……文將?”“不……離將軍乃是當之無愧的武將。與其說他是‘輔翼’,不如說,離將軍是虛業王朝……最鋒利的一把‘利刃’。極國事件未生之前,離將軍便是獨坐城牆製衡極國的將領。”
“這位兄台,你有所不知。”旁邊又有人接腔道,“離將軍文韜武略,進可揮劍斬敵,退可安邦定國。十多年前,老朽曾和離將軍坐而論道過,當時,他隻有二十幾歲。即便如此,其修為和謀略,都已經抵達了當世豪傑的程度。”
“……那為什麼,我從來都沒聽說過他?”
“這件事……怕是無法說明。”那人苦笑道,“十年前,離將軍主動向聖上請旨鎮守北方。多年來,極國一直沒有和我國產生多麼大的衝突,自是沒有赫赫戰功。而三年前,極國之變發生後,極國國力更是一蹶不振,再也無法威脅到虛業花。故此,你們這些小家夥沒有聽說過離將軍之名,也情有可原。”
“……真可謂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啊。”
“沒錯。”老頭子眯起眼,“如今離將軍親自回來‘迎賓’……”
說著,這老解說的眉宇間展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像是有些期待接下來的劇情一樣,靜靜地注視著舞台之上。
聽完這幾個老解說給新登場的角色吹了個牛逼後,現場的氣氛又一次發生了改變。
先前那種漂浮不定的不安,此時都已消去了聲跡,轉而變成了一種莫名的凝重。
說到底,“表演”出來的節目再精彩,也肯定不如眼前這出“戲”好看嘛。
舞台之上,隻沉默了短暫的片刻。
葉尋傷之前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想完之後,便看向了離修塵問道:“離將軍,您……是想和平解決嗎?”
待她說完,白輝雲的臉色突然閃動了一瞬。
“不知樓外樓大人,又想以什麼樣的形式解決?”離修塵聞言,反問道。
“既然是離將軍開口,在下當然也願意退一步。”
“哦?”離修塵微笑,“如此,便請樓外樓大人與我一同……”
“——那就,把將心閣七閣之一的書閣給毀了吧。”葉尋傷搖搖頭,輕笑道。
離修塵眨了眨眼。
圍觀群眾卻是驚得連眨眼都忘了。
至於為什麼,馬上再說。
“樓外樓大人,”離修塵說,“書閣乃是我將心閣的立足之本。大人此言,怕是有些強人所難了吧?”
“是嗎。”葉尋傷整理了一下頸前的鮮紅圍巾道,“我不這麼覺得。”
這個反應,連“有恃無恐”都算不上,就好像,她早就確定了,自己的目的一定能達成一般。
離修塵略一沉吟,笑道:“嗬嗬,看來,如今的天下,我也已經不了解了啊……”
他的語氣中有些嘲弄的意思,但,又不像是僅僅指向自己的。
“既然樓外樓大人開口要求,我虛業花定會慎重考慮。”離修塵又道,“但是,在此之前,還請大人能幫我一個忙。”
“您請說。”
“我與長公主殿下既是君臣,也是少時舊交。如此說來,席月茗席郡主……也能喊我一聲叔伯。”離修塵笑道,“如今,我這個小侄女行蹤不明,我心中甚是擔憂,還望樓外樓大人能助一臂之力,代我尋回郡主大人。”
“她在通天閣。”
“……通天閣?”
“您如果想問具體位置,就得幫幫我的忙了。”葉尋傷道。
離修塵聞言,似是有些驚訝,頓了一瞬後,苦笑道:“嗬嗬,是的,沒錯。該我‘幫幫’你了。”
說著,他投給了一旁的詩子兮一個眼神。
詩子兮見了即刻會意,消無聲息的退下了舞台。
用餘光確認了她的離去後,離修塵便開口道:“樓外樓大人之前所說的,‘你們江山的東西’,指的就是書閣裏的藏書?”
葉尋傷沒接話。
“據我所知,”離修塵接著說道,“書閣中的武學藏書,乃是世間各大門派於虛業王朝建立時,各自獻上來的賀禮。不知何時,又寫下了江山的名字?”
“將軍,”葉尋傷笑道,“您覺得,虛業王朝承受得了這份‘賀禮’嗎?”
“哦?”離修塵好奇道,“何出此言?”
“您能做到如今的位置……而且還是十年前那樁‘清洗’案的主要參與人員,應該比我更明白我說的是什麼。”
聞言,離修塵臉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下來。
“將軍之生平,我素有所知。”葉尋傷扭頭看向了圍觀群眾們說道,“眾所周知,離將軍年少之時,便深得先皇賞識,入宮做了當今聖上的侍讀,並一步一步地邁向了如今的‘棲業王’。但是,世間眾人很少知道,早在離將軍幼年,便已經被先皇當做當今聖上的股肱之臣培養了。他和當今聖上詩子空,自牙牙學語之時便是所謂……‘舊識’。”
八卦嘛,總是會讓人挺直身板兒認真聽的。
這等秘辛,就連不怎麼感興趣的十三也放下了茶杯側耳聽了起來。
“將軍之仕途,也未曾讓先皇失望過。離將軍,確實是一個擔負得起‘文韜武略’評價的人。隻是,這位前途大好的少年將軍,為何在十年前突然消聲隱跡,不知諸位是否有所耳聞過。”
諸位當然有耳聞過的,但這會兒都默不作聲地仔細聽著葉尋傷講話。
“要說起這件事,恐怕不得不提起將心閣——以至於虛業王朝的建立。”葉尋傷道,“百年之前,虛業花大旗插遍了大江南北。緊接著,僅是一夜之間,將心閣便拔地而起。其‘底蘊’,正是世間各個門派的絕學。倘若依將軍之言,這些絕學是各大門派自發獻上的‘賀禮’,諸位絕不覺得,這份‘賀禮’實在是太大了?”嗯,大是挺大的。畢竟是其他門派的壓箱底絕學,就這樣送給將心閣,他們也就不用混了。
但是……這畢竟是事實。不出幾年,從將心閣出來的弟子,確實都是能集百家之所長的“高手”。
打也打不過,要也要不回來,找誰說理去?
所以這幫吃了大虧的門派,才會緊緊地和江山抱在一起。同時,也讓如今這些圍觀群眾們,不得不抱緊將心閣——虛業花的大腿,每年都來參加白夜祭。
那麼在這個事實背後,又隱藏著什麼樣的“事實”呢?
舞台上的那個小姑娘,貌似就是正在說這件事。於是一時間,幾個對江山從沒有過什麼好感的老頭子,也都一一將視線放在了她身上。
所謂“說書人”的思維驅動,即為“扔出一個包袱後,非得沉默一會兒,讓你急得不行了才說”。
葉尋傷顯然也涉獵過此道。
眼看人群中不時傳出了細微的交談聲後,她才接著說道:“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在下還想問各位另一個問題。不知各位是否聽說過,一群被‘禍族’的人。”
離修塵突然瞪大了眼睛。
“……禍族?”
“嘶……好像沒聽說過。兄台你呢?”
“老夫曾在我派的古典上見到過這個詞,據說,禍族人長相與常人無二,隻不過,他們是受到詛咒的一群人。每當江湖中出現他們的身形,便會激起一係列災禍。”
“這……怎麼聽起來,像是話本故事啊?”一個小輩問道。
“老夫也不甚了解。或許,此族確實隻是人們杜撰出來的,但……”說著,這個老頭子眯起了眼。
淨世樓外樓大人這個時候提起這茬,又是為了什麼?
“諸位說的,都僅是‘禍族’特征的一部分。”等人們自行討論了一圈後,葉尋傷說道,“據在下所知,‘禍族’一脈,從祈源開始,便傳了下來。隻不過其一族血脈稀少,千年下來,早已斷了大部分的傳承。以‘難以傳承’下來為代價,這些人,每一個都是天生的練武奇才。而每一個曾在曆史上出現過的,又都有著危邦亂國的智謀。故此,這一族才被冠以‘災禍’之名,被我們稱作‘禍族’。”
“那這禍族……又和虛業王朝有何聯係呢?”理解了葉尋傷的意思後,幾個解說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話問道。
“這最後一支禍族血脈,便掌握在虛業花的手裏。”葉尋傷道,“正因為如此,詩家人才會跳出淨世的‘看管’,接手了天下神器,從此稱孤道寡。”
聽她一言,解說群裏立即炸了鍋。
其中八成以上的聲音,是質疑。
他們到底不是初涉江湖的小孩子,已經不再相信那種“幾個人就能改變天下大勢”的說法了。
所以,虛業花僅憑一支禍族血脈便接管神器這種說法,他們是不太相信的。
但是……離修塵臉上的表情卻變得越來越冷了。
“百年之前,虛業花借禍族血脈的力量,奪得天下之後,又做了一件事。”葉尋傷輕聲道,“這件事,既為虛業花奠定了至今的基業,也讓將心閣一夜之間,就獲得了與江山分庭抗禮的名號。”
“……難、難道說……”眾解說倒吸了一口涼氣。
“是的,虛業花讓這隻禍族血脈——讓這個人,洗劫了全天下所有的門派。”
“怎麼可能?”聽了葉尋傷的話,立即有人不服道,“一人一夜,洗劫全天下的門派?這人莫不是荒氏再世?”
“倘若真能如此,虛業花又何須天下武學?隻消讓這個禍族人將血脈傳進皇室不就成了?”
“是啊。”
“說的沒錯。”
“這個問題,我們淨世也不甚了解。”葉尋傷坦言道,“我們隻知道,最初虛業花掌控的這支禍族血脈,是位女性。而這位女性,隻有一個女兒……這支‘依靠’虛業花傳承下來的血脈,從來就沒有過男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