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大概……她們一族,隻能生出女性吧?”葉尋傷道,“虛業王朝,又怎麼會讓虛業花改了姓?他們既然姓‘詩’,就隻能姓‘詩’,永遠姓‘詩’。”
如此說來,倒也勉強講得通。
就算詩家人引入了禍族血脈,假如她們真的隻能生出女孩,王朝長年傳承下去,便也難以再維持本姓了。
哪怕是改成“女皇製”,也改變不了這件事。
正當諸位解說嚐試著組合葉尋傷話裏的合理度時,她又開口了。
“虛業花之所以能登頂,至少有一半的功勞應該歸這位禍族人所有。”葉尋傷輕笑道,“諸位覺得,當虛業花坐穩了天下之後,應該分給這位禍族人多少東西,才算是‘不忘初心’呢?”
諸位聽後,心中又各自拿捏了起來。
不過,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都覺得這個問題有些搞笑。
給東西?別開玩笑了,這個禍族如果真的這麼強,帝王家又怎麼敢把權利分給他們?
僅僅一個人就能打下半個天下,若是再手握兵權,估計詩家人連覺都睡不著。
帝王可以信任一個人的忠誠,也可以信任兩個人的忠誠……但他們絕對不會信任一個種族的忠誠。若是放了權,百年以後這群禍族人不願再居人下……
不願……再居人下?
“沒錯,虛業花不僅什麼都沒給。”眼瞅著時機也差不多了,葉尋傷便接著說道,“而且還花了一百年的時間——直到離將軍這代,徹底地‘清洗’了這一族。”
此言一出,全場……
嗯,也沒什麼反應。
應該……是連“嘩然”的表情都做不出來了吧?
講道理嘛,功高蓋主,想不死也難。
虛業花忍得了禍族一代,忍得了兩代,但絕不會一直忍下去。“離將軍的結發妻子,泠棲,便是當初‘依附’於虛業花的,最後一支禍族血脈吧?”葉尋傷扭頭看向了離修塵問道。
離修塵沒回答。
他的麵色……有些不堪。
隻言片語,也無法描述出他真正的心緒。
但,體驗著這種心髒絞痛的同時,他也的的確確明白了一件事。
在他身前微笑著的這個小姑娘,真的就是淨世樓外樓。
指責詩家人背信棄義的大義名分已經公之於眾了,而將心閣的藏書,也著實引起了世間的不滿。
換句話說,葉尋傷隻是用了個簡單到極致的“離間計”而已。
接下來,若是自己再不有所行動,等人們站了隊……
不管葉尋傷說的是不是真的,隻要今天在場的這些人有一個把這件事傳出去……相信要不了多久,他離修塵哪怕不願意,也得再次披甲策馬,揮兵平亂。
“嗬嗬……”他咧嘴苦笑,“淨世樓外樓,名不虛傳……”
“將軍過譽了。”葉尋傷行了一禮道,“隻是不知道,在下所說的,和將軍所知道的,是否相符。”
葉尋傷以退為進,把話筒交給了離修塵。
這種時候嘛,解釋肯定是下下策。不僅不會起到效果,說不定還會弄巧成拙。
離修塵既然能被稱作“虛業花的輔翼”,自然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若我還隻是個未經世事的少年,此時,倒是有可能會質疑起自己的君主。”離修塵苦笑道,“大人所言的禍族,實在是神通廣大,聽大人一席話,我到還真想會會這群人了。”
“將軍的妻子不就是禍族人嗎?”葉尋傷問道。
“亡妻屍骨已冷,我實在不願意再次回憶過往傷心事……隻是,亡妻生前不僅不通武道,僅對照料花草感興趣。而且,也因她身體弱於常人,少有外出。實在是……難以符合大人的描述。”離修塵有些黯然地說道,“倘若亡妻真的是這神通廣大的禍族,又怎會……為賊人所害?”
悲傷是可以演繹的。
但離修塵的悲傷,是具有感染力的。
葉尋傷並未接話,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神色黯然的男人。
這出“戲”演到這,“台詞”已經沒什麼作用了。想讓觀眾們買賬,就隻能飆一下無聲的演技。
“也是啊……樓外樓所言,過於匪夷所思。”
“這世間,怎麼可能存在這麼一個近乎通天的種族?”
“虛業王朝的天下,確實是他們憑實力打下來的……”
顯然,通過解說們的話,大家可以看出,這一回合,是離修塵贏了。
這種破天荒的事就算再怎麼合理,也很難讓人們輕易的信服。
而隻要有迂回的餘地,最終的獲勝者,總會是同一群人。
他們之前就是這樣贏下的,現在當然也會贏。
至於,將來會不會繼續贏下去……
“樓外樓大人,”離修塵輕輕地拍了拍手道,“感謝你為白夜祭獻上了這麼一個精彩的故事。我謹代表虛業花,對你致上最真誠的感謝。”
“不客氣。”葉尋傷搖頭微笑。
“那麼,故事說完了。”離修塵笑道,“能請大人,把我那小侄女的下落說出來了嗎?”
“我有說我知道嗎?”
“樓外樓大人,你可能……還不知道。”離修塵苦笑道,“江山掌門的掌上明珠,如今也在這將心閣做著客呢。”
白輝雲聞言,沉下了臉。
葉尋傷還是沒點反應。
不過這句話,還是讓圍觀群眾中再度升起了一陣議論聲。
“我聽長公主殿下說,白小姐和我那小侄女一見如故,相談甚歡。”離修塵道,“不如,讓她們一同來這裏欣賞些祭典表演,如何?”
翻譯一下,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雖然你手上有人質,但我手上也有,趕緊把席月茗放了,我就把白映雪還給你們。
看得出來,離修塵確實隻是想和談。
從這位自稱淨世樓外樓的小姑娘出現,一直到現在,他才委婉地表示出了自己的一張“底牌”。
很容易就能給人一種,“這大叔是在讓著那個小姑娘”的感覺。
所以,圍觀群眾們考慮站哪個隊的時間也不長。不等葉尋傷有所表示,便有人飛身一躍落在了舞台之上。
“哼!淨世樓外樓?我看,也僅是一個黃毛丫頭而已。”來者恥笑道,“你以為,憑你一席話,就能讓我等行些令人不齒之舉,背棄和將心閣的盟約?”
“您是?”葉尋傷問道。
“桂雲塔第七代掌門。”來者不客氣地拱了拱手道。
——因為比較麻煩,我們就稱呼他為桂掌門吧。
“失敬。”葉尋傷也還了一禮道,“久仰。”
“不必客氣了。”桂掌門揮了揮袖,冷哼一聲,轉身麵向觀眾席道,“諸位,皇門家事,絕非我等能夠探查的,是非與否,也無需我等勞心。但是,此人不請自來,妖言惑眾,說什麼‘虛業花的天下是禍族打下的’,其心可誅!”
聽他一言,立即就有不少老狐狸暗道了一聲可惜。
這種時候,誰第一個上去說這番話,就能第一個刷虛業花的好感度和聲望。
講道理,不管樓外樓說的是不是對的,他們這些依附皇室的門派在麵對著這種場景時,都得立即表現表現才是。
“是啊,離將軍念在她是個小輩,始終以長輩之風待之,不曾想這小輩如此冥頑不靈,大勢當前,居然還不束手就擒。”
所謂“冥頑不靈”,指的是葉尋傷一直不怎麼表態。而所謂,大勢當前……
隻消片刻,圍觀席上的諸位有頭有臉的人都閃身躍進了舞台之中。
即便沒能第一個跳出來為虛業花說話,但隻要及時加入此役,多少也能刷一點聲望。
舞台上的白衣人,加上個葉尋傷,也才僅僅九個而已。不管是車輪還是群毆,他們都有表現的機會。
離修塵見到此景,並未製止。對他來說,主動要求這幫人群毆江山是不可取的。萬一被人留下了“被說中了醜事而心虛”的話柄,免不了又是一堆麻煩事兒。
所以,離修塵僅是張口說道:“諸位來賓,今日是我朝最大的祭典,還望各位能夠杯酒泯恩仇,切莫衝動。”
哪怕他心裏想的也是趕緊製伏了葉尋傷,也不能就這樣表現出來。
“離將軍此言差矣,此等心術不正、投機倒把之人,實乃江湖禍害。今日,我便要替那淨世教訓教訓她,免得以後再在江湖上作亂。”桂掌門立即接腔道。
同學們,看到沒有?這就是標準的“領導心術”。
就算我很想揍你,我也不說。不僅如此,我還得說說你的好話。
反正嘛,總會有像桂掌門一樣的這種人,替我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我隻要放任他煽風點火,最後裝出一副“民憤難當”的樣子,放手讓他們去揍你就行了。
事實證明,桂掌門也不需要用多麼浮誇的演技去“挑撥”。
對於江湖散人來說,雖然詩家人不是什麼好人,但江山更不是什麼好東西。
原本虛業花、極國、江山三分天下,倒還可以彼此製約。
如今隻剩了倆,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要掐起來。趁現在趕緊站好隊,盡點綿薄之力就能讓自家小門派坐穩,這種便宜事兒誰不想呀?
於是乎,葉尋傷和江山眾人,隻花了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就真兒真兒的,變成了眾矢之的。
原本的圍觀群眾,此時已經摩拳擦掌,隻待一個契機,便會和江山大打出手了。
舞台上的氣氛,也因為這種劍拔弩張的壓力,一絲絲地蓋住了其餘的聲響。
離修塵沒再開口,他隻是靜靜地看著葉尋傷。
而葉尋傷,也僅是用她那副仿佛就要哭出來的小臉,維持著奇怪的微笑而已。
良久,她才緩緩開口道:“離將軍,原本我以為,您連讓我把話說完的機會都不會給我。”
說著,葉尋傷偏過頭,瞄了眼這群已經站好隊的圍觀群眾。
“不過,也好。”葉尋傷慢慢地抬起了一隻手,“就……這樣吧。”
霎時間,舞台不遠處便傳來了一陣喊殺聲。
那些被將心閣請過來的,笑容和藹可親的小販,如今竟多數都抽出了兵器,朝著舞台直奔而來。
“這些商販,竟是江山的伏兵?”片刻之間,舞台上便有人回味了過來。
他們也有些驚訝,這小姑娘居然一言不合就摔杯為號,讓這些伏兵突然暴起。
難道……
離修塵眯起了眼,緊盯著眼前微笑著的小姑娘。
她真的……從一開始,就沒有和平解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