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從來就不相信故事裏寫的那些。
可是,當他親眼看到艾若兒腰間的那柄躁動著的短劍之後,還是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
“什……什麼意思?學姐……”十三這會兒連身上沾著的雪花都忘記去清理了,“你說……你找到席小姐了,是什麼意思?”
“這種感覺……應該不會有錯的,”艾若兒抬起右手,握住了劍柄,製止了它的暴躁道,“就是席小姐的氣息波動。而且,比起之前那兩次,更強大了。”
“強……大?”十三一臉問號,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聽覺。
席月茗確實是一個花瓶嘛,這一點十三也打開過那種特殊的視覺——也就是秩序模式確認過了。她身上的裂縫幾乎把她整個身體都掩蓋了,十三還從來沒見過哪個人身上的裂縫能有這麼多。
結果聽艾若兒這麼一說,十三一不小心又發起了呆。
多虧了十七一直在繞著圈給他清理身上的雪花,否則融化之後,順著他的衣服流進去,估計他又得生病。
出於慣性呆了三四秒後,十三這才回過神來。講道理的話,現在可沒時間給自己發呆,且不談梵獄的命令,如果艾若兒真的能找到席月茗的話,就應該立即行動起來去救她才對。
畢竟,聽葉尋傷的意思,席月茗目前似乎是被綁架了。
想到這,十三用餘光瞥了眼萱蒼宇,問道:“她在哪?”
“在……”艾若兒頓了頓,抬起一隻手指向了一個方向喃喃道,“那個方向……通天閣。”
“還真在通天閣?”十三聞言一愣,心中不由得飛快地思索了起來,“這個葉尋傷到底什麼打算……打開荒氏的墓?怎麼打開?用挖掘機嗎?還是……”
隨著神經元劈裏啪啦地放電,十三的大腦立即為他執行了一個下意識的指令。
他怔怔地抬起了頭,看向了凝彙在天空的靈韻流。
“這些東西……”十三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想到,“就是……鑰匙?”
不等他真的串聯起所有的邏輯關係,他的耳邊就傳來了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
這是徒步踩在雪地裏的聲音。
扭頭望去,那個在微光之中緩緩走向四人的身影,正是水女士。
“你們……”她眯了眯眼,問,“是將心閣的弟子?”
“呃……是。”十三點了點頭。
聞言,水女士維持著些許狐疑的神情走了過來。靠近之後——在看到了艾若兒之後,她才卸下了臉上的凝重,問道:“你們在這裏幹嘛?”
“我……”十三一時有些答不上來。
雖然他是個說謊小能手,也勉強算是個演技派選手。但是,你們也知道,一旦十三同時處理的情報過多,他多少還是會有些目不暇接的。
不過,對於不需要“說謊”的萱蒼宇來說,回答這個問題就簡單得多了。
眼看梵兄似乎是有些語塞,他當即接過話頭道:“是這樣的,先生。弟子等人在香閣聽聞了席郡主為賊人所擄的事,心生急切,便想著盡快前往通天閣,以盡綿薄之力。”
他沒有提及艾若兒的“雷達”的事,反正在舞台上的時候,葉尋傷也確實提到過通天閣這個地方。
水女士聞言,露出了一個奇怪的表情,隨後輕笑道:“如此……也罷。如今閣中暗流甚多,你們三人跟在阿卡西克大人和我身旁,也算是有些保障。倒是……阿卡西克大人,您……沒事吧?”
“沒……沒事……”艾若兒搖搖頭,“沒事的……”
“那,事不宜遲。”水女士看了萱蒼宇一眼,“我們盡快動身吧。”
“……嗯。”十三點點頭,抓緊了十七的手。
戰事的蔓延效率很快,隻要有“進退”一說,就會無休止地向四周波及。自舞台上的“小打小鬧”到現在,才過了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可打殺之聲、靈韻波動之聲,卻已經傳到了十三眾人的耳邊。
五人為了避免途中不生變故,選擇了人世間通往通天閣的那條小道。
所幸,一路上倒也沒遇到過什麼阻礙。也多虧了如今在黑暗中湧動著的勢力皆是各懷鬼胎,所想的事情大同小異,都不願意節外生枝。
隻不過,在終點之前——在那片比十三還高的雜草之後,早就有一個恭候多時的人在那裏等著了。
“啊,梵小弟,你好~”那人見了十三,立即露出了笑容打了個招呼。
“葉……葉大哥……”十三暗自咂了咂嘴。
“你認識?”水女士皺眉問道。
“嗯……”十三點點頭,“算是吧……”
“‘算是吧’?”葉陌聽了,似是有些不樂意,“梵小弟你這話說的可真傷愚兄的心,我們倆不是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嗎?”
“葉大哥,”十三沒有理會他的戲謔,而是徑直問道,“你認識一個叫葉尋傷的人嗎?”
聞言,葉陌噗嗤一笑。
“這叫什麼話啊梵小弟。”葉陌啞然失笑,“尋傷是我女兒啊。”
雖說早有準備,可十三聽後,還是歎了口氣。
“女兒?”水女士聽了,當即翻出了敵意道,“你是淨世樓外樓的父親?”
“這麼說,也不太對。”葉陌道,“我女兒和我加在一起,才是這一任的淨世樓外樓。她年紀還小,淨世的其他人覺得,有些事她自己一個人做不來,需要我這個當爹的幫幫她。”
“那麼……你在駐守在此地,就代表,席月茗席郡主真的就在這裏?”水女士又問。
“啊?誰?”葉陌眨了眨眼,“……席?哦!你說那個小姑娘是吧?嗯對,她就在這。”
“放了她。”水女士單刀直入,毫不客氣。“嗬嗬,你這麼直勾勾地說出自己的要求,是想讓我說出‘想救她,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越過去吧!’這種話嗎?”葉陌苦笑道,“我當然不會這麼說。我隻會說,她現在很安全,我不僅沒碰她一根頭發,也沒有拘禁她的意思,而且很快就會把她還給你們。”
“很快?”水女士挑了挑眉問,“什麼時候?”
“嗯……”葉陌抬起頭看向了天空,沉吟了一陣道,“估計也要不了多久了,再等等吧。”
十三看到他這個動作,神色不由得又是一沉。
看來,一切就和水女士告訴自己的一樣,他們就是想打開荒氏那座所謂的“墓”,而方法……
——等等。水女士……知道?
“哼!”水女士此時已是冷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賊人的話嗎?”
她……她既然知道,幹嘛還要挑釁對方?
難不成是替將心閣辦事辦習慣了,忘記自己其實是梵獄的人了嗎?
哈哈哈……我就開個玩笑,這肯定不可能。
水女士這麼做,其實隻是為了提醒十三一件事。雖然原本這應該是北先生對他口述的,但既然現在情況生變,那麼由她代勞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好吧……”葉陌歎了口氣說道,“說出來你們可能不相信,可每次都是別人先動的手。不過……也好,就這樣吧。還能加快一些進度,對你們來說,也算是一種盡快救走小郡主的選擇。”
十三聽了他的話,頓時就覺得,膠著在腦中的幾個疑點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加快……進度?”十三怔怔地想到,“隻要他們打架,就能加快進度?”
天空中,那片靈韻流越來越耀眼,早就達到了和皓月爭輝的實力。
“他們的目的……隻是為了帶人來和這些人打個架?”十三心思如電轉,幾念之中便猜出了一種可能性,“怪不得……他們會選擇這個時候來和虛業花硬碰硬……假如主要目的不是為了把他們一鍋端了,就是為了製造這個‘鑰匙’的話,還真能說得通。”
顯然,這個目的目測根本就沒幾個人知道。而葉尋傷的所作所為,也確實成功地引起了眾“怒”,從而讓他們群起而攻之。
十三回想了一下她在舞台上所說的話,結合梵獄提供給自己的情報,越發地肯定了這種猜測的可信度。
隻不過……
“白映雪……”最終,十三又想到了她,“她在這件事裏扮演的角色,又是什麼?”
可以說,白映雪這個人,是十三之所以會接觸到江山的最初、也是直接的原因。
但她那種隻比幼女強一點的小女孩模樣,根本就不像是什麼……
——砰!
就在葉陌笑盈盈的和水女士對峙之時,遠方突然閃起了一道強烈的光芒。緊接著,一個在空中高速移動著的物體,便應聲摔落進了通天閣的場地之中。
“哈哈……”葉陌扭頭望了過去,“還是逃到這裏了嗎……”
他的這種笑聲,顯得十分刻意。是那種直勾勾地將“哈哈”這種擬聲詞棒讀出來的感覺。
夜,已經深了。但可見度卻隨著空中靈韻流的運作,不減反增。雖說距離挺遠,但十三還是勉強看到了個大概。
那似乎是……一高一矮的,兩個人。
“我如果不去救他,他可能會死的。”葉陌低聲自語道,“可如果我去救他,會死的,也許就不止他一個了。你們說,我到底是去救他呢,還是……讓她這輩子都恨我的女兒?”
因為沒有指名道姓,葉陌的這句話還是挺耐人尋味的。
不多時,又有幾個身影從那兩人來時的方向追了過來。看他們的來勢洶洶的模樣,似乎之間早就不是能憑言語解決的關係了。
水女士雖然剛剛揚言要和葉陌決鬥,但她真的就隻是裝裝樣子,既然眼前有了一出加演的戲,她當然不會真的以身犯險去和葉陌開打。
隔著這麼遠,就算是5.3的視力也不夠用,隻能憑借對方的靈韻波動來判斷大致實力。
正當水女士試圖辨識這群不速之客的身份時,她突然感覺到,眼前的葉陌居然也隱隱外散了一些體內的靈韻波動。
“我已經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卻見,葉陌仍是看著那個方向自語著,“該怎麼選,你自己決定。”
在一旁吃瓜的十三雖說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沒什麼危險,他自然還是不願意親自打破這份暴風雨前的寧靜的。
隻可惜呀,十三的意誌,終究取代不了徐徐轉動的命運之輪。
僅在一個電光火石之間,凝彙在天空中的那片靈韻之流便壓了下來。沒入地麵之後,便掀起了一陣強烈的光芒。
“果然……”十三最後聽到的,是葉陌那稍顯戲謔的語調,“隻要這麼點時間,就能死這麼多人嗎……”
之所以說這是十三“最後聽到的”,是因為,當從地底襲來的這陣強光淹沒了他的視界之後,他就又聽不到聲響了。
十三遲鈍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之前那種莫名其妙的症狀,此時又發作了。
他的視角,又一次變成了那種難以言表的形式。
處於“被俯瞰”模式下的將心閣,並不像那些衛星照片一樣——別說地上的人了,連城市街道都看不太清晰。在十三的這個視角裏,地麵上的一切都有著近在咫尺的大小。這麼短的景深,卻有著如同廣角鏡頭一般的效果,以至於十三在接收了一會兒海量情報的衝擊後,立即就感覺到了不適。
“我去……”解析著這種沒有表現為“痛覺”的不適的同時,十三不禁納悶到,“又來了……這到底是什麼鬼啊……”
當然,他如今確實沒什麼地方能夠不適。感應身體所反饋回來的情報,已經不是“遙遠”這個詞能夠描述的了,根本就是一連串的錯誤提示音。
思緒稍有斷片,他的視野隨即又連接上了那個“他人視點”。
視野的移動並不受十三控製,並且在輕微的晃動。定睛一看,原來整片大地都開始了微微的振動。而視野中的兩個極國少女……這會兒,好像正在看著不遠處的……
“……山清淩?”十三一愣,“白……白映雪?”
在這個無聲視界之中的不遠處,山清淩擋在了白映雪身前,孤身一人麵對著那些圍成了一個半弧的人們。
借著餘光中那座漆黑的石碑,十三立即反映了過來,這些人目前,全都在通天閣。
可是……
“我在哪?怎麼回事?我特麼怎麼回去?”順著從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哲學三問”,十三忍不住爆了個粗口,“她怎麼樣了?不會……不會有事吧?”
除了思維依舊和之前連鎖在一起外,他現在沒有任何可掌控的事物。
哪怕他想扭個頭,看看其他的地方,也不行。借用這個人的視點的時候,他沒有一點自主權。
而這個人,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山清淩兩人的方向。
圍在兩人身邊的眾人並未做多休整,雖說他們對地底突然冒出的強光有所驚疑,但在相互交談了幾句之後,便確定了優先目標,一個接著一個的襲向了山清淩。
山清淩以一敵幾,自是不會選擇硬碰硬。隻見他一手攬起白映雪,腳下步伐連連變換,借著強光耀眼、以及大地輕搖之便,一時之間,竟沒能讓那些一哄而上的人碰到他一下。
隻不過,圍攻的這幾人,卻也非等閑之輩。以他們這個境界的修為來說,身體直接作出的行為,更多的是為了輔助體內靈韻的運作。
換句話講,隻有在技能進入冷卻時間的時候,他們才會選擇用普通攻擊。
說時遲那時快,山清淩還未周旋片刻,便有一人隔空探出了一掌。而和他肉身表現出來的矢量不同的是,向外擊出的這一掌,竟讓周遭顫抖至低空的雪花塵埃,以一個極快的速度被他吸附了過去。
山清淩見了,神色一凜,猶豫了片刻後,便振臂一揚,將白映雪整個人扔向了高空。
而他自己,卻順著這股“吸力”,腳下一蹬,頓時爆發出了十三根本就看不清的速度,急襲向了那個放技能的人。
在這裏,應該得有一陣拳拳到肉的音效。
不過十三什麼都聽不到,所以我也不能直接打個破折號,然後寫個“砰砰砰砰”就敷衍了事,隻能詳細描述一下。
那麼言歸正傳。
隨著極影晃動,十三隻看到,山清淩在接近了那個人後,便不由分說地揮動雙臂強攻於對方。他的雙手十分靈活,拳化指,指化掌,相互變換,讓人眼花繚亂。果不其然,戰不三合,那人便在技巧上敗下陣來,被山清淩抓住空隙,揮掌猛摧於胸前,步伐散亂地急退了數步。
山清淩退敵成功,並未追擊,他比對方還要直接,轉過身,衝向了白映雪正在下墜的位置。
直到這時,十三才發現,從山清淩強攻那人開始,這個“攝影師”的視野晃動得就更厲害了,看起來,就和那些故意不拿穩攝影機的攝影師拍出的畫麵一樣。
山清淩的動作不可謂不快,但,他畢竟身兼了退敵之責。其餘的圍觀群眾見他扔起白映雪後,雖然都一時有些驚訝,不過終究還是適時回了神,眼見山清淩三兩招便擊敗了自己人,他們也都同一時間行動了起來。
而他們的目標,和山清淩一樣,也是白映雪。
卻見,那自天空落下的女孩,神情中竟沒有多少恐慌。更多的,是一種對著眼之人發自內心的擔憂。實際上,以她的資質和修為,即便是從不能借力的空中直直落下,也傷不到她半分筋骨。
可山清淩和周圍這些人,卻像是生怕她摔傷了一樣,分秒必爭毫無保留地高速移動著。
同一時間,包括山清淩在內,共有五人正往白映雪的落點趕去。眼見自己的速度可能趕不上其餘幾人,無奈之下,山清淩隔著老遠,又是縱身一躍,似是一根離弦之箭,直襲半空之中的白映雪。所幸,他在自己的拋物線,以及白映雪下落的重力加速度的雙重計算上,都沒產生太大的偏差,眨眼之間,便成功地摟過了白映雪。隨後他借著餘力,身子一轉,手掌中揮出數道肉眼可見的氣勁,捕風追影,直追四人命門。